;这其中,大半是伤兵。
陈敬龙与军兵同苦,自断火之后,亦不去民房休息,每晚只在城头坐卧;每日清晨见许多军士无法醒转,不禁肝肠寸断,然而,却又无可奈何;到此时,回想起当初得一时风光而狂妄骄横、刚愎自用,以至陷陈家军到如此绝境,更是悔恨无地。
陈家军困守镛城的第十天,城中马匹,已死去大半;所余不足万匹,亦皆奄奄一息。城中军民,未死者亦都精力耗尽、虚弱至极,离死不远。
清晨,陈敬龙在北城城头倚墙垛而坐,仰头闭目,酣睡未醒。初升之日微暖光辉洒在他脸上,使他青灰脸色显得稍有些红润,不再格外骇人;但他紧锁的眉头、难掩的憔悴,却将他内心的苦痛、无奈展露无遗。
城上军兵陆续在阳光照射下醒转过来,起身挣扎活动,并呼唤同伴起身;然而,有很多人,是如论怎样呼唤也不会醒来了。这情景,军兵们已然见惯,再没有更多的悲伤和惋惜,只是默默将这些不再醒转的同袍兄弟,抬到适当地方安置罢了。
不断有军士从陈敬龙身边经过,但却无人喊他。军士们都知道:主将所带之伤,比所有将士更重,身体比所有将士更为虚弱,他比所有人更累、更苦;他需要更多的休息,他睡着,便让他安稳睡吧。
忽地,雨梦慌慌张张奔上城头,去到陈敬龙身边,蹲身唤道:“二哥,快快醒来”
陈敬龙不言不动,依然酣睡,并未醒转。
雨梦大惊,连推陈敬龙肩膀,大声急叫:“二哥,你醒过来;你……你醒醒……”陈敬龙随她推动而轻轻摇晃,却仍无任何反应。
城上军兵见此情景,霎时全部僵住,尽都呆呆注视陈敬龙、神情大变。
项拓、慕容滨滨二人跌跌撞撞奔来,到陈敬龙身边蹲下。项拓伸手在陈敬龙脸上一触,骇然惊呼:“他……死了”慕容滨滨伸手去陈敬龙鼻下一探,急道:“不,不,还有气息没有死,没有死”
城上军兵听她此言,齐齐松了口气,心中稍安。
雨梦伸手在陈敬龙鼻下一探,寻思一下,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拔去木塞,凑到陈敬龙口边。慕容滨滨虽不知囊中装着什么,但知道定对陈敬龙有用,忙伸手将陈敬龙嘴巴捏开。
雨梦将皮囊稍抬,一股清水缓缓流进陈敬龙口中。
陈敬龙喉头缓缓蠕动,将清水慢慢咽下;过了片刻,终于微微睁开眼来。
项拓大喜,笑道:“哈哈,我就知道,这小子命硬的很,不会轻易死掉的”慕容滨滨讥道:“那方才你为何断定他死了?”项拓一愣,无可回答,只能搓手憨笑。
陈敬龙听他二人说话,神智逐渐清醒;哑声苦笑道:“你们担心我死掉?放心,我既为军中主将,又怎能轻易便死、弃陈家军于不顾?”说着,想挣扎站起,却全身无力、手足僵硬,站不起来。
雨梦柔声叹道:“你冻得僵了,再喝几口水暖一暖身子吧”将囊中清水又往他嘴里灌了几口。
陈敬龙咽下水,定定神,诧异道:“哪来的温水?有东西可燃火煮雪么?”
雨梦摇头苦笑道:“哪有可供燃火之物?”稍一停顿,解释道:“我装一皮囊净雪,然后将皮囊放在怀里一晚;这雪水,自然是暖的了”
陈敬龙一呆,愕然道:“你……你吃这苦楚,却又何必?”雨梦苦笑一声,转头不应。
项拓轻拍陈敬龙肩头,叹道:“她的苦心,连我老项都懂了;你若不懂,真是蠢的连猪都不如,倒不如趁早死掉的好”说着,立起身来,行往别处,呼喝军士活动身体以驱寒冷。
慕容滨滨立起身来,摇头叹道:“她为你能有一口暖水可饮,所吃苦头可算不小;却只换来一句‘却又何必’……嘿,我真恨不得打抱不平,一脚踢死你才好”言毕,抬脚在陈敬龙臂上轻轻一踢,转身走开。
陈敬龙亦非不解雨梦苦心,只不过不忍她如此苦了自己,情急失言罢了;听项拓、慕容斥责,颇觉愧疚;见他二人走开,忙道:“雨梦,我胡乱说话,你别生气我……我……唉,我亏欠你着实太多……”
雨梦不等他说完,转回头来,正色道:“我视你为兄,所以如此待你,你不必多想,更不用觉得亏欠什么”稍一停顿,又道:“我来寻你,是想让你去见见莫邪”
陈敬龙惊道:“莫邪不好么?”
雨梦缓缓点头,黯然叹道:“昨晚若男寻我,说莫邪怕是不行了;所以我去陪伴若男一夜,以防有变。果然,莫邪昨夜半昏半醒,不住哭泣胡言,又不时咳血,始终不得安稳,确是不妙至极。方才他终于安静下来,神智也完全清醒了,但我担心,这……这恐怕是回光反照之象,他或许活不过今天……”
不等她说完,陈敬龙已急不可奈,挣扎道:“扶我起来,去见莫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