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仿佛走在了烂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甚至抬腿都万分困难,他越走越是佝偻起来,仿佛背上压了无穷尽的重负。若是有人看到他此时的眼睛,定然吓一跳,因为这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露出狰狞的凶光来。
“太孙殿下!”身前身后竟然都有人唤住了他。
朱瞻基本能地挺直了腰,但他看到前面的人是朝他奔过来的太监和宫女,估计是要过来扶住他——而身后的人是从大殿里尾随出来的学士杨荣。
朱瞻基喝退了太监,转头已经收敛了神色:“杨学士,什么事情?是皇爷爷那里还有事情没有吩咐完,要我再去一趟吗?”
“不是,”杨荣的目光在太孙脸上盘桓了一圈,道:“臣是按要求将皇上的旨意备份一份,送往文渊阁。”
“旨意,”朱瞻基果然被他手里的黄色纸笺夺去了心神:“就是那个……”
“就是敕谕礼部,准备让殿下临朝观政的旨意,”杨荣道:“还有一份,是备采秀女,敕谕山东诸司配合访查秀女——殿下也可以一看。”
朱瞻基道:“我能看?”
“当然,”杨荣把圣旨交到了太孙手上:“这并不是机密文件,很快天下人就都知道了。”
朱瞻基看第一份旨意自然是欢喜的,但是第二份,就让他神色寡淡,甚至杨荣仔细看的时候,还能看到他藏的很辛苦的厌恶之色。
朱瞻基把旨意交还给杨士奇,心中忽然一动:“杨学士,我第一次临朝,一窍不通,怕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学士教我呢。”
“太孙勿忧,自有皇上保驾护航,”杨荣谦恭道:“臣自当时尽心竭力,为太孙分忧,也就是为皇上分忧了。”
恐怕刚才大殿之上,那么多人里,只有杨荣看清楚了局势以及帝王的心思。临朝观政,是皇上将太孙驾到了虎背上,他扶持起了太孙,和太子以及正在蓄势待发的汉王对上,他既不想让太子以为东宫从此平安,也不想让汉王有越来越不安分的野心,同时又给那些不肯归附任何一方的人,提供了第三种选择。
从一段时间来看,太孙和太子是一体的,他们会一起对付汉王——汉王似乎在这一次的夺嫡中,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让杨荣对自己之前的选择感到了一丝悔意。不过现在他很快就有了办法。
“殿下,”太监金英走过来:“娘娘让您过去。”
朱瞻基默默拍了拍裤腿上蹭上的灰尘,转头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你是说你打算叫玉姐儿做你的太孙嫔?”张昭华道:“这是你的打算?你叫她从太孙妃降到了嫔御?”
“皇爷爷执意要另择太孙妃,”朱瞻基道:“孩儿苦求不果,一筹莫展。”
“这我倒是不信。”张昭华打量了他一圈,道:“你从小是个什么性子我一清二楚,什么东西越是不叫你碰,你越是千方百计要碰,总要叫你遂了愿。这一次你不跟你皇爷爷死磕,肯定有原因。”
朱瞻基就是这样,张昭华说的不错,不让他上战场,他偏要去,上不了漠北的战场,就去了山东逞威风。小时候他外婆把他圈在怀里不让他跑到外面被炮弹的声音吓着,结果他就滴溜溜转一晚上总算在天明的时候跑出了屋子。
有一句话绝对是真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昭华觉得他即使挨了一顿打,也不见得会真的改了他那个性子。
朱瞻基咽了口唾沫,也就把他要上朝观政的事情说了。说张昭华对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人了解,而朱瞻基对自己这个从小就惧怕的母亲也是了解的。他觉得这一回,母亲能体谅他,毕竟两者其实根本不需要衡量的。
但这一回他错了。
“你也知道二者不需要衡量,”张昭华难以置信道:“你皇爷爷难道不知道?不管太孙妃是谁,你都会临朝观政,本来根本没有舍弃一个成就另一个的选择,他给你选择是因为这是你选择的。”
“你怕了,所以你没有尽全力。你以为这是唯一的选择,所以你不敢反抗。”张昭华道:“你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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