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重山疲惫地揉了揉双眼,从椅子上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站定了道,“朕很好。今日无要紧事,退了吧。”
从未见过他如此寡言淡色,只见他随便挥袖便丢下众人走了,从头至尾,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百官纳闷,忙扯下小高,问是怎么了。
小高无奈只得道,“读书太晚,没有睡好。”不敢多言,忙跟了上去。
转头,重山换了一身玄青常服,又把自己关在了宣室殿静站了一日。
傍晚时,高小怀又见膳食一律未动,重山独自背着手站在窗前,还未劝时,一声低沉的嗓音从窗边传来,“皇后在何处?”
高小怀回道,“回陛下,娘娘在朝梧殿。”
“去朝梧殿。”
“是。”
朝梧殿是太子寝殿,紧挨着长信宫,太子医署就设在殿内,照管起来就十分地方便。
朝梧殿内的侍女,从上至下,皆是清华一个个,查人品,查来历,查教养,查学识,层层筛选出来的,资质拔萃,可靠可信,外精挑细选了一支青偃卫,也是专托阿礼选出来的亲信,个个忠义才高,专护朝梧殿的安危,由皇后亲自调配。
里里外外,对小太子无不呵护备至。
作为史上第一位能在皇宫内调兵遣将的皇后,清华也遭遇了不少质疑,有人认为此举不合朝纲,对皇朝安危产生隐患,极力弹劾阻拦。
清华一向都恪守礼法,也明白后宫女眷执兵必不为世俗所容,在旁的事上,她也不大上心,但是对待允城,她绝对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哪怕为他煞费苦心,将朝梧殿变成了皇宫里比天子住所还要戒备森严的地方,也在所不惜。
重山虽知有些不妥,却仍是破例默许了,替她说了许多好话,又言辞坚决,这才将那些反对的声音逐渐平息下去。
这些日子,小太子虽然体弱,也是慢慢地见好了。
看着允城的面色渐渐红润,清华的心中至少得到了些许宽慰。她捧着睡得安稳的允城,就像捧着绝世珍宝。
她知道,允城之所以体弱多病,都是自己当时一念之差害的。
她明白,在地宫中,她因身怀有孕,即便带了安魂香,也还是闯入了慑魂阵中,要出慑魂阵,必要见血,只是当时有大公子在,她躲过了一劫。
而在幽兰殿,她逃出来的代价,却是允城的半条命,可怜允城,才落了这么一个先天不足之症。
以往这样大张旗鼓地干涉皇宫禁卫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可如今,为了允城,她可以颠覆一切原则,只要能保护好他。
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懂这份执念的出处。
当重山踏进朝梧殿,看到她的背影,便怔住了。
他太怀念这个身影,便只是痴痴地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听她软语呢喃地哄着允城。
清华偶然转过身来,见到他的那一刻,吃了一惊。
见他痴迷般地望着自己,清华莫名觉得有些心慌,便快速地躲开了他的目光,有些局促地唤了奶娘进来,要她将允城抱了下去。
好像,他有些不一样了。难道他好了?清华的心底有些许惊喜。
“你来了。”她笑了笑,并未行礼,只当是家常夫妻一般。
重山回道,“我来看你。”
清华此时一袭月白长锦衣,亭亭而立,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只梳了个简单的朝云髻,戴着金累丝钳碧玉玛瑙海棠发钿,加上琉璃小珠流苏点缀双边,既典雅又高贵,青丝如瀑垂于肩上,更添一分婉约和清寥,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就像风中摇曳的海棠花一般,惹人怜惜,也无端地惹人心中酸楚。
他很久没这样看她了。
“城儿好吗?”重山小心地柔声问道。
清华点头,“很好。”
“你好么?”重山又问。
清华还是点头,大方与他相视,极近温和,说了件新鲜事,“我明日便出发去咸阳看清愁了,欢儿喜欢热闹,难得出宫一趟,我便带她一起去了。”
重山下意识便道,“能不去吗?”
清华有些疑惑,“怎么了?你之前可是答应我的。”
好像他这时反悔,她就要恼了。
重山这才想起来,忙换个了说法,“我把她们接来吧,路途遥远,你也不便。”
“不好。”清华脱口而道,目光一暗,“清愁还未出月子,怎么经得起折腾。”
“我一切都打点好了,轻装简行,也好早去早回。”
重山脸上犹疑不定,心事重重的样子,倒让清华起了疑,“你今日有些古怪。发生什么事了?”
重山便道,“幽兰殿一案的凶手还没拿到,你这样冒然出宫,我不放心。”
清华听到幽兰殿,心不免又一沉,但是看重山的模样,也不是要与她争辩的样子,便试着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重山心中苦闷,“我怎么还敢生你的气,你不要生我的气就好了。”
他强掩心中不安,故作释然,“我信你有分寸,再也不逼你了。从前是我不好,对不起。”
只有这句对不起,是来自心底的深深的愧疚,其他的,只是他不得已的退让,因为他觉得,比起自己对清华做的,那些都不值一提了。
从重山的眼神里,清华读出了几分躲闪,还有几分惆怅和怜惜。她虽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重山已经不计较了,自己还纠结什么,便也不好再问的,只得道,“你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又道,“你放心,这一路我都已安排妥当,带了不少护卫,且每处也都有人接应,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咸阳也不远,至多一个月,我便回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重山道。
清华有些讶异,“你也去?”
重山道,“我本来就要和你一起去的。”
这是他们很久以前便商量好的。
清华低声道,“我看你一直不理我,我还以为,你不打算,”
重山深感歉疚,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冷落你。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出宫去呢,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我只是,差点忘了。”
清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深深的笑意。
她以为,这就是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