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于是便一起跑回家。
回到村里的时候,我们都呆住了。
早上我们出门时,村里还一切如常,但此刻放眼皆颓垣断壁,入耳均哭天喊地。村里有不少房子倒塌了,老弱妇孺都在废墟中放声啼哭。眼前的景象给我的第一反应是——鬼子进村了!但是,这年头那会还有鬼子呢?
我问一名在废墟中嚎哭的嫂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说今天早上,县政府派出来好几百人,有警察、有城管、有治安员,还开来几台推土机、挖土机,浩浩荡荡地进村。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开始拆房子。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村里的男人大多都外去办事,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房子拆毁。
听她这么说,我的心马上就凉了,下意识地往家里跑。
当我跑到果园时,发现家已经不在了,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堆瓦砾,以及遍地的残技断树。我跪在瓦砾前仰头痛哭,诅咒那些拆我房子的土匪不得好死,越骂就越觉得不忿,恨不得操家伙去跟他们拼命。
突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妻子跟女儿怎么不在这里?
我立刻跑去问村里的人,知不知道妻子跟女儿在哪?得到答案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妻子跟女儿都死了!
妻子无力反抗县政府的暴行,但又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一时想不开,竟然跟女儿一起喝农药自杀。
我的家庭在一夜之间完全崩塌,妻子死了,女儿也死了,就连房子也被拆毁。你们能想像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吗?我在一瞬间崩溃,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把菜刀,盲目地冲进无人的村委会,然后又朝治安队冲过去,最后当然是被治安队的人暴打一顿。
后来,我跟其他房子被强拆的村民一起上访。两年间,除了首都之外,几乎能去的部门,我们都跑过遍,但这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虽然我很想为妻子和女儿讨回公道,但接连不断的挫败令我感到十分疲倦,而且当初一起上访的村民,大多都已经放弃了,我也不想再坚持下去。毕竟人活着就要吃饭,在耗尽积累之前,我必须找到新工作。因为在县政府的施压下,我任教的小学早已把我辞退。
这两年间,我一直在跟县政府对着干,想继续留在家乡混口饭吃并不容易。反正妻女都已经死了,房子也没了,留下来也只会徒添悲伤。于是,我便远走他乡,来到这里当教师,就当避开家乡那帮瘟神……
对于卢老师的不幸遭遇,蓁蓁大抱不平,痛骂卢老师家乡的地方官员不作为。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似乎恨不得立刻蒙面,当一回女黑侠木兰花,去教训那些地方官员。而我对此却只能沉默,毕竟以我们有限的能力,不足以为卢老师讨这个公道。
为甩脱令人不愉快的气氛,我立刻转换话题,对卢老师说:“你在这里任教了五年,应该跟学校里每一个教职工员都很熟识吧?”
他点了点头,苦中作乐般笑道:“我平时很少外出,这五年来几乎每天都呆在学校里,别说这里的老师,就连花圃里的每一棵花草,我都非常熟识。这里可以说是我另一个家。”
他提及“家”这个字眼,让我担心又会回到刚才的话题,便立刻发问:“那你跟王希熟识吗?”
“他呀……”他突然皱起眉头,迟疑片刻才答道:“在学校里,我跟谁都熟识,唯独跟他没说过几句话。”
“为什么?他这人很坏吗?”蓁蓁问。
他摇头道:“也不能说坏,只是不太愿意跟我们交流而已。”
“何出此言?”我问。
“可能因为他之前在县城的中学里当过教师吧,所以不太愿意跟我们这些乡下的教师待在一块,说不好听就是看不起我们。他每天到学校后,就会在隔壁的资料室里练书法,一放学便立刻离开,不会在学校多待一分钟。有时候在走廊上碰见,他充其量也就跟我们点一下头。他来学校都已经两年多了,我跟他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
“听说他参加过书法比赛,而且还拿过奖。他应该很喜欢书法吧?”我又问。
“虽然他一到学校就练书法,但也不见得喜欢。其实是校长见他整天呆在学校里闷得发愣,才教他练书法,好让他怡情养性,他便借此打发时间。我想你们应该有听说过,他之前闯了不少祸吧!我想他来学校后没怎么惹事,当中有校长的一份功劳。”他顿了顿又说:“至于奖状嘛,其实是他为了哄父亲开心,自己花钱买回来的。他的书法练得不怎么样,只能算初学者的水平,如果他给别人写挥春,我想大概没有谁会愿意贴在自家门口。”
这些事吴威之前已经跟我说过,而且对调查的帮助不大,所以我便问些更深入的问题,譬如他是否知道,王希在王梁二村七名儿童失踪及遇溺期间的行程,那几天王希是否如常地呆在学校里练书法。
“那时候学校还在放春假呢,他肯定不会来学校。”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这也是当然的,王希本来就把上班当作坐牢,节假日又怎么会特地跑回来呢?
虽然在同一所小学里工作,但卢老师却对王希所知甚少,继续交谈似乎也不会得到更多信息。因此我便打算告辞,毕竟现在已经是深夜,他明天还得上课,不便打扰他休息。
然而,当我们准备离开时,他却轻声叹息:“唉,这几个小孩死得这么突然,真是可惜啊!他们出事之前,还蹦蹦跳跳地跑来跟我借足球,没想到再到见到他们时,竟然已经阴阳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