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后悔了。”
他抬了抬手,犹不放弃道:“你说就算我不爱你,你也会一直爱着我,永远都爱着我。”
她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了:“真傻,真傻···”
“即便是轮回转世,你也会来找我,依旧只爱着我。”
“我后悔了,一开始就该让你去做和尚的,你这种生来就是当和尚了,能爱你的,除了你的佛祖,再没有别人了。”
悠悠烛火之下,景行止眸色沉沉,其间似有千言万语,良久,突兀怪异的一笑,似乎是拖着自己的双腿艰难的朝着外面走,鞋底在地上发出难听的声音,然而他却半点没有在意。
那张毫无血色可言的嘴唇动了动,喃喃的说了一句让他泪流满面的话。
“我的佛祖从来没有爱过我,从来没有爱过我。呵···”三日之后,孟光长公主扶灵南归,举国哗然。
直到这一刻,南国大司马容焕骤然离世的消息才传了出来,只是此时,他已经不再只是大司马光勇候,更重要的一个身份,是孟光长公主的驸马。
光武帝在位时,因为光武萧皇后葬回了母族的独落坞山中,所以光武帝为自己选的陵墓也在固原之上,而同时还命人为孟光长公主在独落坞山脚下修建了成陵,用做公主百年之后的归处。
成陵修建至今,费资已不可计数,直到这一年也尚未完工,地宫巨大奢侈堪比皇陵。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位住进去的,并非是陵寝的主人,而是她的夫君。
抵达独落坞山脚下的成陵,是在五日之后,前一夜刚刚落下一场大雨,山中空气清新,青草带露。
在礼官带领之下,天色尚未大亮,便开始下葬的仪式。这个时辰,据说是南国最好的卜筮算出来的。
吉时已到,这南国战神便要长眠在成陵之中。
由祭师点燃明烛,孟光长公主微微垂头看了一眼寒玉棺中的容焕,在轻盈捧着的水盆中净了手,接过三根香,亲自上前点燃,尽管身边有宫女待她插香,可是她却挥退了他们,将三根香亲手插在了香炉中。
手背被火光熏伤,大约是有些疼得,她却不管,径直的跪在蒲团之上,虔诚诵经。
祭师歌喉清肃,每一句都是庄重肃穆的,在这样看似平静的时刻,地宫的门被打开,孟光长公主的眼皮颤抖了一样,却又再一次紧紧闭上,终究是不愿看见的。
她的焕儿又要在那黑漆漆的地方等上多少年?
“等一下,”她从蒲团上站起来,拦下扶灵的军士,挥手示意他们开棺。
寒玉棺中,那人眉目依旧,似乎是真在沉睡一般,身上穿着的,是大红的喜服,衬着他俊秀无匹的容颜,格外的好看。
“以前,你总趁我睡着,偷偷的吻我,如今,我也偷偷的吻你一下,才叫公平。”
她在冰冷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的留下一个吻,便背过身去,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她站在那里,耳畔是军士整齐伐一的脚步声,与祭师的啸歌相和,明明已经回到南国的土地上了,可是竟然还能闻到冰冷的气息,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冗长。
半响,随着地宫的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声,她敛好衣袖,抬头凝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轻声道:“回长安吧。”
在她的身后,祭师还未停止歌唱,随着她远去的车驾,那首歌的词句也渐渐模糊不清。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
春气奋发,万物遽只。
冥凌浹行,魂无逃只。
魂魄归徠!无远遥只。
魂乎归徠!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
孟光长公主车驾四角的镇魂铃还未摘下,伴着马车的颠簸,轻轻摇晃,发出低沉的声音。
朝阳初升,阳光从车窗中照进来,散落在孟光长公主的裙摆上,她摊开手,看着落在她手心的光芒,微微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成陵。
“魂乎归徠,国家为只。
雄雄赫赫,天德明只。
三公穆穆,登降堂只。
诸侯毕极,立九卿只。
昭质既设,大侯张只。
执弓挟矢,揖辞让只。
魂乎徠归!尚三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