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衣服了,熟知,还有这一回。
景行止将红盖头挑起,露出萧元含笑的双眼,他以为他等不到这一天了,熟知,还有这一天。
但真不知道这样的美好能够维持多久,有了前面许多事的教训,即便美人在怀,红烛在前,景行止心里也是上下不定的。
龙凤烛火轻摇曳,萧元执起斟满的酒杯,望着碧绿的液体,良久才道:“阿止,我们喝了这杯合卺酒,便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景行止端着酒杯,含笑点头,手腕交缠,入口的酒味苦亦甜。
喝完合卺酒,景行止拿过萧元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
唇舌间那微苦的味道还没有散去,景行止的眉心跳了跳,突然转身道:“元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萧元不知他要去做什么,点了点头,景行止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不过片刻光景,新房的门就被推开,景行止再一次回来,眼睛有些红,他手中拎着小坛子,问:“这里面的酒呢?”
萧元后退一步,望着他,双眼清澈如许,“阿止,你怎么了?”
景行止一僵,盯着萧元的眼睛,手中的酒坛应声落地,吓得萧元连退了几步。
他上前去抓住女子的手,急切的问:“你刚才喝的什么?”
萧元被吓坏了,“合卺酒,我们的合卺酒。”
合卺酒,也是自笑痴。
“你喝它做什么?”
他酿造自笑痴的时候确实存过那样的心思,可是等这酒真的酿造成功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萧元喝。
萧元以手支颐,笑得一室艳光的说:“阿止。结发为夫妻,生当共枕席,死亦同穴眠。”
——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已经是永元十年。
南国已经再换了一次帝王了,光永二十年末,那一年,萧元也在清山上病去了。南明帝姜永夜于松原狩猎,坠马不治而亡。
太子姜耀登基,改元永元。那一年,萧元也在清山上病去了。
她前世便是在光永二十年的时候薨逝的,这一世依旧逃不过命数。那时仰光问景行止值得吗?便是问的这个值得吗?用他本该无知无尽的生命去换短短的十年?
细雪撒盐,独落坞山脚下白皑皑的一片,幽冷的光中,他孤身一人在雪地中艰难的前行,前方就是萧元的葬身之处。
她与她的驸马已经在棺木中同眠了十年,而他却还在人世孑孓。
那一日,她偷偷的把自笑痴放在杯中,当做合卺酒与他共饮了。第二日,估摸着她大约该醒来的时候,正要起身看她。
不及睁眼,她就扑在他身上,双眼含着熠熠光彩,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消失多年的热情,他想着,这便是自笑痴的霸道之处吧。
他紧紧的抱着她,心中是无限的欢喜,然而愁肠百结,正欲说什么,萧元却红了脸,尴尬的缩回了被子里,愤愤道:“阿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将她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扒开,笑着看她,宠溺温柔的眼神让她再一次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按在身下。
她目光左右游移了好一会儿,嘟着嘴巴说:“那我跟父皇请旨要嫁给你,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你不要再爱你的佛了,你只爱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亮得让他的心都开始发烫,收起笑意和别的情绪,他抚着她的脸,道:“诺。”
光永二十年的时候,她开始重病,连着几夜都没有睁着眼睛睡不着,他坐在床上抱着她,陪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有时以为她睡着了,可是一看,她还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喃喃自语的感觉:“那天早上我醒过来,我以为你又要对我说那些不好的话。阿止,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个字的时候我好开心。”
他低声安抚她。哄她说:“我知道,你乖乖睡觉,我以后每天都跟你说,你开不开心。”
她点了点头,紧紧地依偎住他,眼睛里却湿漉漉的,“可我怕我闭上了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不会。我在这,永远陪着你。”
“那你下一世也来寻我好不好?”她想了想说:“你不是天人么?每一世,你都来寻我好不好?”
他握住她冷得彻骨的双手,却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答。
她埋头无言了许久,脸上有些惨淡的笑容露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遗憾的说:“不好就算了,反正你来寻我,我也记不得你。”
“···”
依旧不见景行止回答,她恼了,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阿止,是不是我一断气,你就又会把我忘了,一心想着你的佛?”
她只记得那一年她向光武帝求旨然后远嫁到清山的事,别的都忘记了,她依旧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爱着他的小姑娘,除了他,别的事她都忘却了。
“不会。”等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
可是怀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答。
他想起那一年,她扑进他怀里,绯红着双颊,说:“阿止,阿止,虽不得汝心,然吾心所向往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