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实在太大,砸得屋顶砰砰直响,那盛隆镖局一干人等似是从河塘里刚捞上来一样,通身上下淋了个透湿,不可避免地看上去有些狼狈。只是主人没发声,他们也进不得室内,只能在那儿硬撑。
没人说话,却有种剑拔弩张的暗流,迅速扩散开来。
董德友并不是武人出身,这些年一直从商,在雨中立得久了难以支持,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试探着朝前踏出一步。
“孟镖头……”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强笑道:“咱们有话进屋坐下慢慢说可好?”
“吃走镖这行饭的人,一年到头都风餐露宿,连点雨都淋不得吗?”韩虎冷哼一声,抢先刺了他一句。
“不是……”董德友搓搓手。“我晓得你们心里有气,可……你们真是误会了。”
“误会?!”
韩虎双眼一瞪就要上前,却被孟郁槐喝住。
“不必说得太多,把那两人带来。”他淡淡吩咐道,连眉毛都不曾动一动,立时有二人转身往后院而去。
他在家向来满面温和,花小麦甚少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冷不丁看见了他的另一面,瞬间就觉得小心脏给甚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睛也舍不得眨。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耳边却忽然传来李应春的声音。
“嫂子,你肯定觉得特新奇吧?”那小子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挤眉弄眼道。
花小麦很不想理他:“你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出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那不行。”李应春摇头。“郁槐哥吩咐了,让我在这儿护着你的。”
“那你别跟我说话。”花小麦丢出这句便迅速回头,又往屋外望去。
那两个之前她曾见过的镖局新人,被拉拽着带到了前院,噗地丢在了雨中。
都过了好些天了,他们脸上仍旧是青肿着,鼻子眼睛都有点变形。瞧上去居然有点可怜。
孟郁槐不紧不慢自椅子里站起,行至廊前台阶边,低头沉声道:“把你们之前告诉过我的那些话,当着董老板和吕镖头的面,再说一次。”
那两人想是给打得怕了,点头如捣蒜。几乎是等不及地立刻开了口。
“是……董老板给了我们一人十两银,让我们扮成应征者混进连顺镖局,说是事成之后,还有奖赏。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我俩在走镖的路上动些手脚。使镖物镖银无法按时送到目的地,搞臭连顺镖局的名声。走镖这种事原就危险,身为新人,更是难免会犯错,吕镖头说,孟镖头你……为人宽厚,不会因为我俩犯了一次错误便赶我们走,如此来个两三回,连顺镖局的信誉就全没了,往后自然就无法在桐安府立足,生意也便落入了盛隆镖局手中。”
被拘在连顺镖局好些天,这番话,他们已在心中反复念叨了许多回,因此说起来格外顺溜,连个磕巴都没打。
孟郁槐勾了勾唇角,望向吕斌:“你如此了解我,我是不是该心存感激?”又转头盯住董德友,“现在,这还是个误会吗?”
董德友和吕斌自打得到消息,便知此事不好。这趟来连顺镖局,与其说是为自己辩白,倒不如说,是想寻一个周旋之法,将事情妥当解决。
因为心中早有准备,那二人将实情当头当面说出之后,他们也就没再否认。吕斌朝前跨了一步,高声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要怎么出气随你的便,我们今天来,也是诚心想将问题处理好……”
孟郁槐压根儿不看他,只望着董德友道:“两种解决方法,你们自选。其一,我将这二人带去县衙,在陶知县面前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之后是什么局面,便不在我掌控之内。”
董德友一慌,下意识地摆手,讪笑道:“咱们这一行,虽免不了与官府打交道,却一向并不太过倚靠。遇上点事体便向官府求助,这不是……引人笑话吗?依我说……”
孟郁槐没耐性听他说完,接着道:“其二,便是依着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来办。”
“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还是照规矩来的好!”董德友忙使劲点了点头。
“我要你们盛隆镖局离了桐安府,从今往后不可再接此地任何生意。”孟郁槐淡淡地瞟他一眼。
“这……这怎么行?”
董德友一下子炸了起来:“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无论去见官,还是让他们离了桐安府,最后的结果,不都是使盛隆镖局从今往后在本地就没饭吃吗?
“我说了,按规矩来。”
孟郁槐不疾不徐地道,语气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变化:“这一行,向来靠拳头说话,我也知要让你们离开,必然得令你们心服口服。”
他几个大步迈下台阶,走入大雨中。
“随便你们是单打独斗,还是所有人一起上,出来与我比试。我赢了,你们离开桐安府,我若输,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从今以后绝不再提,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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