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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句话他没说,若是强行搜粮,当地魏人没吃的又该如何是好?
“总会有的。”
王贲眼神冰冷似铁,看着帐外,淡淡地说道:“军令如山律如铁,此事,诸县、乡驻军就算将当地地皮刮一层,也必须完成!要么押送粮食来缴,要么,就提着人头来见我罢!”
……
“军令是什么?”
百余里外的阳武县户牖乡,黑夫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军令就是不管你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一旦下达,就必须完成的任务。
在秦国,律令如铁,守法守职之吏有不行王法者,罪死不赦,刑及三族。
军中,将令亦如王法……下级对于上级的命令,不允许质疑,只有无条件的服从。
将军命你克敌,攻之则必克,不克则死,或战死于阵上,或死于军法官之手,顺便把你同什同伍的人一起坑进去。
将军命你守城,守之则必守,不守则死,或战死于城头,或死于战后审判,留下一个“军贼”的名声,殃及家人。
搜粮亦然,这就是黑夫来此地做游徼的主要任务。
军令要求上缴两千石粮食,你却只交了一千石,然后硬着脖子说不应该对当地民众太苛刻以免他们造反云云。军法官点了点头表示你真是深思熟虑,但归根结底,你没有完成任务,违令,罪当重罚,脱下冠带,去加入挖沟渠的刑徒大军吧。
军令要求上缴两千石粮食,指明要五谷,你却只交了一千石陈年谷子,其余都是鱼干葛根粉。或许你会笑着说这些东西更营养,但在军法官眼里,这就跟要求百人斩首三十三级,你却夹带了三个妇孺首级一样,算偷奸耍滑,不仅违令,还犯了“不直”罪,罚的更重。
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
即便你违令有隐情,也不影响对你判刑,这就是秦军的规矩。
黑夫总结之后,发现最容易完成任务的,是凡事谨遵上令的秦吏。最容易挨刀的,反而是喜欢瞎想主意的现代穿越者。
主意越多,麻烦越大。
其实选择就两个,要么做没人记得住的老好人,完不成任务,引颈待戮。
要么做你本就该扮演的“秦寇”,做个坏人,板下脸来,该怎样就怎样。
左思右想后,黑夫决定做坏人。
他点了东门豹、共敖等几个战斗力最强的手下。
“随我去一趟三老、啬夫家。”
光靠黑夫自己,是没办法征粮的,他必须同本地乡豪协商过,借他们之手来完成此事。
然而在出了营门之后,黑夫却发现,本该回家的陈平,却站在门边朝他行礼。
“平斗胆,敢问游徼,征粮之事,打算怎么个征法?”
陈平同样是思虑再三才等在这的,尽管他曾经受到乡人诽谤,尽管他人微言轻,但今日得知了此事,身为户牖乡人,本乡受损,他亦受损,故无法袖手旁观。
而且,这何尝不是一个让自己在乡人面前,在秦吏面前都大放异彩的机会呢?
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自受伤以来,好久没活动筋骨的东门豹闻言大怒:“孺子,你只是一个区区文书,怎敢过问此事?”说着就大步走过来,像拎小鸡似的揪起陈平,就要扔到一边去。
“且慢。”
黑夫却拦住了东门豹,看着差点被揍,面色却并不惊慌的陈平,心想,眼前这个在历史上大放光彩的人物,或许能帮上自己呢……
于是他便对陈平道:“那我便告诉你罢,军令如山律如铁,粮食非征不可,且两千石,一升都不能少,只是这征法嘛……”
黑夫设想过三个法子,其一,是将两千石均分给全乡邑一千多户人家,每家两石。这将使大多数人家在冬小麦和菽豆成熟前,要饿一个月肚子,每天仅能以一碗稀粥果腹。
此举可以讨好本地乡豪,但却要得罪普通民众,在以周市为首的魏国反抗团体在阳武县出没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将本地百姓逼得太狠。
计划二是反过来,只让东张、西张为首的乡豪出粮。黑夫知道,这两家的余粮加起来,就不止两千石,再加上那天赴宴的大大小小乡贤士人,总能凑齐。
但此举虽然让普通民户受惠,却相当于打土豪吃大户,将让乡豪们彻底和黑夫翻脸,指不定就会有心存不满者和周市联络,派僮仆、门客配合周市,把黑夫他们这五十来人弄死……
到时候黑夫就算喊破嗓子,也不会有本地民户来帮他的,你自以为施惠,别人却未必如此认为。
所以计划一,计划二,最初都被黑夫否定了。
唯一看上去可行的,就是计划三了。
乡豪和普通民户,各出一千石,这样一来,乡豪损失不算大,而百姓也能留点粮食,撑到夏收麦熟。
但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真的有区别么?
黑夫很担心,这么做,还是会两面不讨好,把双方都得罪。
所以思来想去,黑夫又把计划二拾了起来。
“我有一策,或许可以说服张氏出粮,不必让民户受累挨饿,但能不能成,我想听听你的主意。”黑夫指着陈平道。
陈平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也垂首道:“平也有一策,或能说服张氏全额承担这两千石粮食……”
“那还真是巧了。”
黑夫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难道你我想的计策,不谋而合?陈平,你可带了笔墨?”
“读书人,岂敢不带此物?”
陈平放下身后的背篓,拿出了他那支秃笔,还有一块劣墨。
黑夫笑道:“你我且将各自的计策写在手心,再同时展开,何如?”
陈平眼睛一亮,当即应诺,于是东门豹和共敖便找个块石头,将陈平的劣墨磨了。
“游徼先请。”
黑夫也不客气,先拿起秃笔,沾了点墨,在自己手心快速地写了一个字,而后将笔递给陈平……
陈平接笔,迟疑了一下,也在自己手心写了一个字。
二人走近,在夕阳之下,同时展开了手掌,一个满是老茧的武士之手,一个却是不事生产的书生之手,一黑一白,对比分明。
却见黑夫的手心,写着一个“爵”字,见到此字,陈平面露惊讶,这是他事先没想到的。
黑夫也看向陈平的掌心,那儿也写了一个字,秦国篆字,却与他的不同……
“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