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又是“毛驴鼻子上挂胡萝卜”的把戏,赶紧挥舞着手臂,连声抗议,“小麒,这一招你都使过好几次了!你再用下去,还不如直接给我个痛快呢!而且,即便这个法子可行,你也得先从你爸,我大哥那掏出真金白银再说。否则,就算我把手头所有积蓄就算全砸进去,也填不满日本人的胃口!”
“李叔不必着急,你和李大哥的钱不够,还有我呢!”一个声音突然屋子角落里传出,听起来好生熟悉。李永寿又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隐隐约约,只看到一个轮廓。
“咔……” 对方非常体贴地拉开了电灯,照亮了自己干净的面孔。
“你,你,你是袁二爷的侄子。怎么,怎么可能,你,你前几天刚给日本人拍……” 李永寿立刻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倒退着用力摆手,
“小侄袁无隅,见过李叔。”袁无隅潇洒的微微弯了弯腰,又挺直身体补充道,“小侄儿的确给日本人做事,但小侄也是李哥的生死之交。他的媳妇落了难,小侄总不能像外人一般看热闹。二叔,你说是不是?!”
“对,对,一定,一定。”李永寿的背后,一片哇凉。心中暗道,怪不得“败家子”这当口儿,还敢回北平。原来连给日本办事儿的大象影业,也是八路开的!
“钱,我不会让李叔出一文,并且做好了,李叔你肯定还有赚头!” 袁无隅最擅长跟李永寿这种人打交道,索性开门尖山,“冷家翼那老小子之前想谋夺我袁家的产业,反而赔光了老底。大栅栏那边有几个铺面儿,最后落到了我手上。我一个拍电影的,哪有功夫去打理。索性转给李叔,价钱你随便开!”
“那哪成,那哪成!”没想到袁无隅一出手,就让自己赚到饱,李永寿立刻勇气陡增。一边客气地摆手,一边小声补充,“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咱们两家乃是世交,你把铺面低价转给了我,若是让袁二爷发现……”
“这个不用你担心。”袁无隅笑了笑,非常自信地解释,“袁家内部各派系壁垒分明,只有对外时才会团结一致。二叔他有他管他的袁氏影业,我管我的大象。明着跟你说了吧,天津那边的电影院,目前大部分股份都在我名下!只要李叔你用心办事,想买走一些股份,咱们爷俩也能坐下来慢慢商量。”
“这……” 李永寿闻听,心中勇气更浓。
谁都知道,越是世道不好,越需要醉生梦死。电影院在最近几年,肯定都是下金蛋的母鸡。不需要多少投入,产出就源源不断。
“此外,小侄最近要跟潘淑华小姐再合作两部影片,不知李叔你是否有兴趣投资?” 袁无隅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 刹那间,李永寿商人本性完全暴露出来。再也不去想招惹了日本人怀疑的下场,搓着手,大声答应,“小麒,贤侄,需要我怎么做,你们俩尽管说话。”。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袁无隅笑了笑,又向李若水看去,后者则冲他赞许地点头。
“一言为定!”李永寿大声回应,紧跟着转脸看向李若水,拍着胸脯大声保证,“大侄子,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若渝他是你的媳妇,也是我侄儿媳妇。二叔要是保不住这个侄儿媳妇,以后,就自己卷了铺盖,去上海当寓公。从此北平商界,再也没有你二叔的名号!!”
李若水这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语气突然变得阴冷无比,“二叔,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的话,甭管将来日本和中国谁胜谁负,我敢保证,你都是死路一条!”
“李哥,你怎么能这么跟二叔说话?!” 见李若水唱起了白脸,袁无隅赶紧又唱起红脸,先要求李若水给自家叔叔道歉,然后,又拍了拍李永寿的后脊,笑着安慰,“李叔别紧张,李大哥跟你说着玩的。对了,我建议你去找郑家的人,借口我替你想好了,还是以姻亲为由,然后让他们出面,你只管出钱,这样效果会更好些!这里是定金,您拿去尽管用!”
说着从桌子底下拎起一个黑色的小皮箱,放在桌面上,用力掀开盖子。刹那间,金光闪耀。再看李永寿,身体立刻不抖了,脸也不白了,贪婪的瞅着那黑皮箱的金条,迟迟无法将目光挪开半寸。
转眼过了三天,武田正一额头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立刻驱车赶往华北特务机关,准备再审郑若渝一次,如果还是什么都问不出,干脆尽早送对方上路。
然而,才走进特务机关大门,就有人通知他,说机关长有请。武田正一只得赶往茂川秀和办公室,本以为对方会训斥自己办事不利,谁料,今天茂川秀和却显得格外亲切,先请他坐下,一起用茶,随即就跟他聊起了家常,问他近期父母有没有计划从长崎赶来,脸上的伤是否会破坏面容。
武田正一立刻想起在广岛以帮别人打工和捕鱼为生的父母,心中一阵黯然。却不愿实话实说,尽管顾左右儿言他。
“武田桑,那个郑若渝,最好不要杀她。”茂川秀和叫他到自己的办公室,原本也不是为了跟他谈天说地,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叮嘱。
“为什么?”看到自己正准备去折磨的犯人平白无故得了一个“免死金牌”,武田正一“腾”地板凳上弹了起来,大声追问。
茂川秀和见属下如此失礼,本欲发火,又想到他最近立了大功,于是强忍不快,皱着眉解释,“郑若渝的爷爷郑孝胥,是帝国在大东亚地区树立的典范,他的孙女虽然通敌,可终究是女流之辈,成不了大器。杀了她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其他为帝国办事的中国人,觉得帝国卸磨杀驴。更何况,她的二叔郑禹,在蔓粥那边,也颇有影响力,帝国对其倚重甚多,不能让他过于寒心。”
“可是她拒不招供……”武田正一心中好生气闷,愣愣半晌,才大声强调,“也不肯诚心悔过!”
“不是有别人的供词么?要她招供干什么?总之,这件事,你不用管了。郑禹恳请找医生给她续命,我也已经答应了。”茂川秀和扭头看了武田一眼,语气缓缓加重,“特务机关做事,不光是杀人。有时候,必须放眼全局!”
“嗨!”武田正一被说得无言以对,只能躬身领命。下楼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楼下茂川秀和的座驾旁,好像又停了一辆崭新的Opel Admiral 。从头到脚,都闪闪发亮!
“这厮,居然敢收郑家的贿赂!” 武田正一终于明白,茂川秀和放郑若渝一条生路,还准许郑家请医生为她治疗了。Opel Admiral 是德国在1937年才产的豪车,在其本国,都供不应求。只有将军以上资格,才有机会买得到。在亚洲,更是迄今为止没出现过几辆。
正气得欲仙欲死之时,却又听见同事小仓小仓就气喘吁吁追了过来,武田正一愕然回头,正准备为对方为什么追赶自己,后者已经小心翼翼的开口,“武田桑,机关长让我跟着你,生怕你一时火起,违背了他的命令。”
“滚!”武田正一怒喝一声,扭头往前面走去。小仓又跟了两步,这才下定决心似的,在他耳边低声透漏,“武田桑,昨晚,我看到蔓粥治安部的安振山拎着一个大箱子进了机关长的办公室,出来后,手里的箱子没往外提。”
“安振山?”武田正一心中浮现出一个中国人的模样,怒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去找他!”
“不必了,武田桑。”小仓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安部长已经回蔓粥了。”
“岂有此理!”武田正一气得恨不得拔出枪来,把贪污受贿的茂川秀和,直接代表天皇枪毙。然而,看到小仓那戒备的眼神,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去,暂时退让。
茂川秀和学历没他高,资历没他老。但家世好了他一百倍,并且远比他会做官。跟对方起冲突,他绝对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但是,就这么放过郑若渝,他却无法甘心。回去之后,反复思索了好几天,终于又想出一条毒计来。带领麾下大小特务和北平城内的汉奸,将所有跟郑若渝交往过密,乃至沾亲带故的公子小姐全召集到一处,当众宣布:“郑若渝小姐已经伏法认罪,诸位虽然身世清白,但多少都有知情不报的嫌疑。帝国素来仁慈,不欲加以追究,只是,诸位若想免去牢狱之灾,都要写一封悔过书,保证自己以后绝不再犯,更不会加入乱党组织!”
听到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一众年轻人皆面面相觑,都知道“悔过书”意味着什么,可看见旁边站着一群拿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绝大部分人都屈辱地低下了头。
唯独一人除外。
金明欣坐在角落,冷冷看着武田正一,她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说谎,表姐的性格是宁折不弯,绝不可能认罪!
她的表情很快被武田正一注意到,后者的嘴角立即溢出一丝邪恶的微笑。他走上前来,故作惊讶状,“金小姐,你怎么不写?”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悔过?”金明欣双目一瞪,毫不客气的反问。
“八嘎!” 旁边一名汉奸大怒,扬起手就要抽金明欣耳光。却不料,居然被武田正一当场踹出了半丈远,“八嘎!金小姐是我妻子的好朋友,不可无理。”
随即,也不看那汉奸满脸委屈的模样,再度扭过头,和颜悦色地对金明欣问道,“金小姐,你是小柔的好朋友,为什么没去参加她的婚礼?小柔每次提起这件事,都直抹眼泪。”
金明欣的心脏,顿时疼得发抽,咬紧牙关,用力摇头,“我那天生病了,所以只能让家人帮忙送了礼金。”
“没事,没事。”武田正一摆摆手,又笑道,“小柔说了,如果见到你,务必让你跟我回家一趟,她有些私房话,要亲自跟你说。”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改天吧。”金明欣狠了狠心,一口否决。她实在不想跟这个恶魔多待片刻,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站起身,直接跟对方拼命。
“是这样啊。”武田正一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叹息道,“金小姐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不打扰了,我本来还打算带你去监狱探视一下你表姐呢。”
金明欣的身体,又是一震,立刻从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险恶用心。她咬了咬嘴唇,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声回应,“我,我的确想见见我表姐。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只要我能做得到”
“可以!”武田正一露出阴谋得逞,立刻大声补充,“金小姐想见郑小姐也好,想见小柔也好,我都可以带你过去。但是,他们两个,可不能再跟有乱党嫌疑的人交往。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小柔最近病得厉害,已经接连进了两次医院。你如果不去看她,她少不得又会进第三次!”
“畜生!” 金明欣立刻就明白了,武田正一准备拿郑若渝和殷小柔的性命来要挟自己屈服,抬起手,就朝此人脸上抽了过去。。
岂料武田正一早做准备,一把便捏住了她的手腕,紧跟着,用极低而又阴狠的声音在她耳畔快速补充,“金小姐可以不写,没关系?我保证你的两位好友,每天都生不如死!郑家一直在上下打点,我知道。我不杀你表姐,可谁也阻拦不了我刑讯逼供!至于我的家务事,更没人管得着!你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