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伤心

蔼的村民们突然全都变作了冰冷的尸体，白骨堆积成山，血流成河，安宁的小山村刹那间变作了狰狞的地狱。

    “不！不啊！”羽蓬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啊！”羽蓬大叫一声，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背心早已被冷汗尽数打湿了。

    又是这个梦。已经过去七年了，他还是常做这个噩梦，那一幕他始终忘不了。

    羽蓬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呆呆坐了片刻，才发现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七师兄不在，师姐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七师兄一向孩子气得很，性子又好动，一时心血来潮跑出去鼓捣他的丹药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师姐半夜三更地跑出去就有些费解了。

    羽蓬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了帐篷。

    四野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回荡在林间，格外清冷。羽蓬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明月挂在中天，洒下淡淡清辉。

    羽蓬顿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向林中深处走去。

    这片森林唤作神魔诡林，延绵方圆数千里，广大无比，其中瘴气，毒物极多，道路错综复杂，天气亦是奇怪无比，寻常人进入其中非要迷路不可。其位置正如同其名一般，地处神魔两界交界之处，地理位置倒是十分敏感。

    羽蓬走了一会儿，忽然隐约看见远处一片空地上有人影晃动，只是隔着层层树影，看不真切，羽蓬心下好奇，悄悄靠近那里，待走得近了，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只见女子一身黄衣，紧身装束，明眸皓齿，清丽无双，在月光下更是动人，不是师姐路雪儿又是何人？

    羽蓬心中一喜，一声“师姐”几乎就要喊了出来，但随即他发现路雪儿的身旁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剑眉星目，容貌英俊，看装束，应该也是同门中人。

    而他们，牵着手。

    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从头冷到了脚底，把刚才的热切的喜悦浇灭得一丝不剩。

    羽蓬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在地面的一根断枝上，发出“咔嚓”的一声。

    “谁？”那英俊男子眉头一皱，拔出剑来，看向这边，将路雪儿护在身后。

    片刻的沉寂后，羽蓬从树林的阴影走了出来。

    “师……师姐！”

    路雪儿惊讶道：“小师弟？”连忙走上前来。

    那男子看到这般情况也微微一愣，随即收了剑，也慢慢走了过来。

    “小师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路雪儿看着羽蓬，见他头上有许多杂草，想来是在林中走路时不注意挂上去的，忙伸手帮他一片片摘去。

    羽蓬看着她的美丽面容就在眼前，看着她脸上的关怀之色，心中却更是说不出的苦涩，注视着她眼眸，道：“我醒来见七师兄不在，你也不在，有些担心，便出来找你们了。”

    路雪儿并没有发现这个小师弟的异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以你师姐的厉害，谁敢找我的麻烦，我打得他满地找牙。”说着，作一副挥舞拳头的样子，又道：“再说，还有你步师兄呢，他道行高深，会保护我的。”

    “这我可不敢保证。”步师兄走过来笑吟吟地道。路雪儿转头瞪了他一眼，步师兄干笑两声，连忙收了笑容。

    路雪儿拉着羽蓬到跟前，道：“小师弟，这是明阳山的步行昀师兄，修为高深，平日对我很是照顾。”

    羽蓬抬起头，看向步行昀，只见在月光下他的脸庞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当真英俊无比。与旁边的路雪儿站在一起，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貌活泼，好似真的十分般配。

    羽蓬低下头去，道：“步师兄。”

    步行昀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雪儿的师弟，刚才为兄倒是鲁莽了，还望师弟千万莫要怪罪。”

    羽蓬连忙道：“不敢不敢……步师兄说的哪里话。”

    “好了，好了。”路雪儿瞪了步行昀一眼，“第一次见面，你欺负我师弟怎的？”步行昀哈哈一笑，也不答话。

    路雪儿拉过羽蓬到一边去，道：“小师弟，你先回去吧，师姐和步师兄还有事情要商量。”

    羽蓬身子一震，但还是道：“知道了，师姐。”

    路雪儿对他展颜一笑，叮嘱道：“路上自己注意安全。”

    羽蓬抬起头凝视着她的面容，缓缓点了点头。路雪儿不再看他，转身走了回去，羽蓬站了片刻，也转身往来路走去。

    羽蓬走着走着，回头看去，只见他们两人的手又拉在一起，凑在一起说着话，不知步行昀说了什么，把路雪儿逗得娇笑连连，伸手欲打，却先被对方抓住了手腕，两人在那里欢笑打闹。

    仿佛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对方，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不过是一个躲在黑暗角落里，默默看着他人幸福，品尝自己痛苦的人。

    天上一轮明月，洒下清冷的月光，照在这个孤单的身影上。

    2

    那种痛，渗入了身体，渗入了骨髓，深深，深深！

    自从羽蓬从那里离开，整个人就一直恍恍惚惚，仿佛失了魂一般，心里一直有种刺痛，不停地折磨着他。

    羽蓬从小在一个名叫洛溪村的普通的小村庄长大，九岁时遭逢巨变，整个村子除了他与另一个名叫修罗的孩子因为到邻村去偷果子而幸免遇难，其余二百多口人全都死在了那一次的浩劫当中。

    之后机缘巧合，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被天玄门游历的弟子发现，见其可怜，便收在门下。羽蓬拜师于啻祈峰首座路千崖门下，而修罗，则被收在天玄门九峰之一的宁武峰道无真人门下。

    入门之后，一众师兄们对自己都是极好，如亲人一般，师父师娘对自己也是很好。师父的女儿路雪儿只大羽蓬两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羽蓬心底其实早就暗暗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美丽的师姐，一晃七年过去，羽蓬如今已经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师姐路雪儿的那份感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炽热。

    不料今日忽然撞见师姐和步行昀偷偷私会，心中一时竟像是千万根针在刺一般，几乎痛得喘不过气来。

    羽蓬一路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觉得胸口处一口气闷得难受无比，心痛得无法呼吸。

    此刻他只觉天地旋转，世界颠倒，只有无尽的黑暗包围着他。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村里所有人都死去了的时候，面对一片尸山血海的时候，这世上只有他独自一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可那时候，还有修罗在他身边，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着整个世界。

    他忽然狂奔起来。

    轰隆！

    天际一声惊雷炸响，竟然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整个天地都充斥着雨声。

    羽蓬就在这暴雨中不知疲倦地奔跑着，雨水早已淋湿了全身，他在雨中散了头发，湿了衣襟，但他依然向前跑着，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冰冷的雨水仿佛终于把他的热烫的心浇得平静了些。他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只见这里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一片森林，似乎从来没有到过。或者说，即使曾经到过也很难察觉，因为这里的树长得几乎都是一个样子，根本无法分辨。

    羽蓬暗叫不好，这一下只怕连来时的路都分辨不出，更不要说与师兄师姐会合了。

    就在羽蓬思考如何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隐约有破空之声传来，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他连忙将身形一动，隐到一片树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