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让她猝然惊醒,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呆呆地缩在卧室的角落,神经质地数着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屏息凝神地窥听着屋外任何或轻或重的声响。
泠姐想尽办法劝她去看心理医生,但她始终拒绝配合。那些令人作呕的肮脏过往,她宁愿埋在心底,沤成腐臭的泥,也不愿在人前吐露,哪怕,那些人是有着极高职业操守的心理医生。
她仍是失眠,她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一个星期后,泠姐带了一个男人破门而入,她那时已虚弱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毫不费力地便被那男人扛了出去,带到了医院,吊点滴续命。跟着,泠姐便不顾她的意愿找来心理医生对她进行强制催眠,生命力极度薄弱的她根本无从抗拒,于是在心理医生的催眠下,她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过往,让那些曾让她痛不欲生的碎片再次狠狠地扎入她的血肉,凌迟她的灵魂。
醒来时,心理医生已经走了,只有泠姐一个人待在她的床前。眸光对上的瞬间,她看见泠姐仓促地扭过脸去,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故作无谓地走到她身前,俯□子,挤出一丝微笑。“小菲,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苏菲,这是她原本的名字。一个简单得没有更多遐想的名字,一个缠绕着她脆弱的灵魂不得安宁的名字。
她静静点头。泠姐有些惊喜,拎上手袋转身便冲了出去。她望着她的身影在门口一拐消失不见,喘了口气,积蓄了半天的力量使她能够勉力抬起右手,举到身前撕开胶贴,然后,拔出了血管中的针头。
对着手腕上正微微鼓动的脉搏,她没有多想便将针头移了过去,狠狠在血管上一划。皮肉翻开了,鲜血泉涌而出,她慌忙将手腕藏到了雪白的被子里,然后,阖上双眼,静静睡去。
这一睡,便应是永远了吧?她模糊地想着,这样多的折磨,这样多的噩梦,终于可以到头了,她好困,真的好困。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是,事与愿违,她仍是醒过来了。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雪白的枕头,雪白的被褥,还有身上那件明显宽松的淡蓝色的病人服。
甚至,还是她原先睡着的那张病床,都没有变过。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泠姐那张比这病房中所有的白加起来还要惨白的脸色,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静静对望着,然后,泠姐抬起手,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直打得她耳鸣眼热,颊上深深的一个五指印,脑袋偏向了一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泠姐的声音干哑地仿佛被火焰熏烤过,她指着她的脸,狠狠地开口:“我尽了所有的力量来救你,你就是这样对我,这样回报我的?”
“蝼蚁尚且贪生,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了结一切?到头来你妈妈还是在牢里出不来,不过是白搭了你一条性命,也辜负了你妈妈对你的爱心!”
“多的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了,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帮你妈妈辩护,她的精神状态很糟,但也许对申请轻判,甚至无罪释放很有帮助。总之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是心里还有你妈,你就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算上第一次从车轮子底下把你捡回来,你慢性自杀一次,直接自杀一次,我一共救你三次!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就是我沈善泠的,你要是还懂得知恩图报,你就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三次救你的费用,包括你妈妈所用的律师费用,我会给你列个账单,你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这所有的一切,你都是要偿还我的!”
她没有开口,令人窒息的沉默缓缓蔓延。泠姐气恼地抓住她的肩膀,“你听见了没有!”
她被抓痛了肩膀,蹙了蹙眉,她静静点头。
从那天起,她便跟着泠姐做事,从母姓改了名字,学一切该学的东西,插花、茶道,音乐,上流社会的交际礼仪。泠姐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心血,人非草木,即便她早已心如止水,但这份情谊她却是永远铭刻在心。她是优秀的,这一点阅人无数的泠姐早在见她的第一眼便敏锐地察觉了出来,所以才愿意悉心栽培她。这些年她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也真的为她赚了不少钱,当年欠下的几笔债,早就已经还清了。可是能用金钱偿还的债那都不算是债,真正磨人的债是心债,一生也无法偿还。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仍是寂寞的,虽然听从了泠姐的话做了几次心理治疗,但真正的心魔其实一直没有根除。
她仍是不喜与人过分亲近,即便是对她恩重如泠姐。
她仍是保留着从前的一些习惯,白天精神萎靡,但到了夜里就十分精神,警惕地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的威胁。
可是,今夜……
今夜,是她重生的这十几年岁月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可是却足以打乱她一贯平静的心湖。
那小女孩真的是个意外。她怔忡地想着,意外地做了邻居,又意外地救了她一次。她并不明白她望着她时眼中那忽而热情,忽而萧索,忽而又添了几分羞赧的情绪因何而来,只是直觉她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很有好感。而她,似乎也并不讨厌她偶尔的聒噪,虽然常常令她无言以对,心底却隐隐有淡淡的温暖弥散,仿佛能驱散她心底长年的冰冻。
方才看到她头上的那道疤痕,她是被惊着了,但不是为了害怕,而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沉疴。有那么一瞬她的思想混乱了,记忆与现今错位,令她一时情动,却不知,是否也吓着了她。
希望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