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焦虑的拉斯玛

    军帐帘布被掀开，一颗锃亮的脑袋将外面的阳光折射了进来。

    坐在床榻上的尼奥眯了眯眼，没好气地说道：“关灯。”

    “遵命，副团长。”达利温罗闻言也不恼，反而很配合地将神袍帽子戴起，遮住了自己的光头，同时，他走近尼奥，将装有黄色液体的小瓶递放到尼奥面前。

    “听说您受伤了，我给您送特效药。”

    尼奥看了一眼瓶子，然后看向达利温罗，他猜到这瓶子里液体是什么了，无法否认的是，治疗外伤确实有奇效。

    但他还是不打算用，在这一点上，尼奥和卡伦很相像，在没有条件时，他们是什么都能克服什么都能将就，半点犹豫都不带的；但只要条件一宽松，身体由内而外地就会溢散出一股矫情味道。

    达利温罗问道：“您介意？”

    “嗯。”

    “啊，好吧，我倒是不介意，我这些天都在收集那位的尿液，来浇树苗。”

    “效果怎么样？”

    “嘿，还真有效，多结了几颗青果子。”说着，达利温罗从怀中掏出了三颗色泽诱人的小青苹果。

    尼奥一把抢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开啃。

    一点都不酸，也不腻，很爽口很香甜。

    “您好歹给我留一颗送人……”

    “都送我了。”

    “味道如何？”

    “很棒，怪不得昨天见到雷卡尔，他说你应该去做果农，我觉得如果你以后往这条路上发展，肯定能成为教会圈里的水果大亨。”

    “肥料太难找了。”达利温罗搓了搓手，“也就只能时不时结出几个小的，还不够自己人分的。”

    紧接着，达利温罗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小罐子，里面是灰色的碎末。

    达利温罗倒出了一点，泡了两杯茶，当即，沁人的香味溢出。

    “这个倒是现在挺多的，这一罐送您。”

    尼奥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好喝。”

    “您就不好奇这是什么茶？”

    尼奥笑了笑：“不就是你那个堂哥搓成的碎片么，话说，你这堂哥树人体质副作用这么大么，骨质疏松得这么厉害？”

    “这是一种特殊的术法修行，他明显是走岔了路，否则制作出来应该是新茶，颜色也更翠绿，味道更鲜活。”

    “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怪不得你们生命神教的茶叶和雷霆神教的香烟在黑市里都是抢手货。”

    “能流入黑市的，那都是次品茶叶，真正的教内贵人喝的，都是树人茶叶。这里面，又分三个等级，低等级的，是用普通人的身体种树；中等级的是走这条路线却暴毙了的普通神官；高等级的，就是我这个堂哥这一类的，但他路线走错了，属于高等级里偏次等的。”

    “那也很贵吧？”

    “在黑市的话，这一罐，应该贵到天上去了。”

    “啧啧啧，那卡伦那里你送了没有？”

    “没，我没敢。”

    “嗯，那就别送了，他那人道德洁癖高，不喜欢碰这些东西。”

    “是，我知道的。”

    “但你可以考虑改良一下品种，比如换咖啡树试试，他身边那只猫很爱喝咖啡，和那只猫搞好关系很重要，毕竟他们睡一张床上。”

    “明白，等下次遇到合适的材料，我会着手改良。”

    “对了，我记得你不是想求卡伦将你这个堂哥苏醒过来好好招待他的么？”

    “在战场上，感应到了我父亲的气息，忽然觉得堂哥没什么意思了，最初的新鲜感，肯定得留给关系最亲密的人。

    再说了，求少爷一次就很难得了，不可能几次求少爷帮我做这种事，留给我父亲吧，到时候我把堂哥做的茶叶大伯做的咖啡豆什么的，一起拿出来和我父亲好好品尝一下。

    哦，差点忘了，我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只不过他们并不养在家里，而是在我父亲妻子家族里培养。

    以后有机会，也可以一起聚聚的。”

    “后面这几句话，记得也不要对卡伦说，自己偷偷地做就好。另外，保险起见，在招待你那些弟弟妹妹前，准备一下他们的犯罪记录，这个好找得很，自己去翻《秩序条例》，按照你们生命神教高级神官对生命的‘珍爱’，我相信罪证很容易找。”

    “是，感谢您的提醒。”达利温罗笑了笑，“不过还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劝阻我这个念头。”

    “劝阻你做什么？这世上九成九的人哪怕嘴里喊着不想活了，但你真让他去死，他是万万不敢的。可我们就正好属于这极少数的特例，得努力找个理由，让自己活着。”

    达利温罗组建“光头党”以及他对父系家族的恨意，其实就是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在这一点上，尼奥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以前的影子。

    “啊哈。”达利温罗抿了抿嘴唇，主动换了个话题，“听说您和我们少爷又交手了，还把少爷打败了？”

    “没，他没想对我下重手，这才被我抓住了一个机会。”

    “少爷现在到底有多强？”

    “有多强？这么说吧，你上次在沙漠里碰到他时，你是有一定机会和他同归于尽的，现在……他能一巴掌拍死你。”

    “这么夸张？”

    “发生在他身上，很奇怪么？要是没那些特殊原因，按照正常的剧本演绎，他爷爷现在的实力再加上他现在的天赋，茵默来斯家靠这对爷孙，就能成为秩序神教内的一个不容忽视的派系。”

    一个拳头，是单打独斗，是孤独的是渺小的是脆弱的，可如果这个拳头足够大呢？

    “所以，您很失落吧？”

    “说什么屁话，老子嫉妒得心脏病都差点犯了。”

    这时，外面走近一个人，是穆里，他没进来，而是站在帘子外：

    “尼奥副团长，军事会议要召开了。”

    “我不去了，你们团长有能力搞定。”

    “好的，我知道了。”穆里离开了。

    尼奥将自己身上的神袍脱了下来，又递给达利温罗一个盘子和一个镊子：

    “来，你反正没事，帮我清理一下皮肤，战斗时我把皮撕下来了，伤口处被溅洒了不少沙子，现在新皮在长，里面硌着沙子以后睡觉时会觉得不舒服。”

    达利温罗接过工具，开始帮尼奥挑沙子。

    “有些沙子在新皮下面了。”

    “你把皮撕开取出来就是了。”

    “好的。”

    “是不是有点恶心？”

    “不，没有，还挺解压的。”

    “嗯？”

    “下次您再打架受了这样的伤，一定要记得喊我来帮您处理，呼……这个工作真的是让人愉悦。”

    “我说……”

    “您说。”

    “我现在对你有点恶心了。”

    ……

    尼奥没来开会，卡伦也没太意外。

    别人都是怕教会了学生饿死了自己，尼奥这边是学生刚上手他就立刻偷懒；你不会做的事，他可以帮你，你会做的事，呸，休想占我便宜。

    在卡伦的示意下，穆里开始进行汇总。

    整条战线在这几日里，陷入了一种相对诡异的“安静”。

    秩序这边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心态上更平和，每天各部按照集团军军长的安排，定时定点定量地利用远程武器进行攻击，像极了签到上下班，而且没加班且没团建。

    联军那里，只能小规模的进行还击，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炮战是打不起来的，因为联军的后勤早就被阻断了，战争物资现在很紧缺，所谓的“还击”，也无非是很勉强地通过这种方式稍微提振一下己方士气，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双方都在等待“结果”到来的那一天。

    也就在今天，开会之前，卡伦收到了两份公函。

    一份，是自己和第12正规团夹击的据点守军副指挥官，即将亲自来到自己的军营里商谈投降后的待遇保障问题；

    一份，则是来自己方情报部门探明的联军在该处战线后方所做的后勤接应布置，从这里就能推断出这条战线剩余联军计划中的撤离路线与目的地。

    这一次，情报部门的工作成效很显着。

    其实，卡伦上一次战争胜利，将报告递送上去后，情报部门方面遭受了极大的压力，甚至可以说是批评。

    你们情报部门到底做得有多烂，才能让前方将军要用隐瞒战争意图来迷惑敌人的方式去作战？

    也就是卡伦了，换做其他将领，一是不敢这么做，二是就算敢这么做也不敢说得这么明白，真要是恶了情报部门，那他们也能有很多种方法来恶心你。

    只不过卡伦本身就是秩序之鞭出身，自己担任秩序之鞭军团团长不说，身后还有来自执鞭人的力挺，而沙漠战场上的情报工作主要由秩序之鞭负责，本教内部的奸细清查也是由秩序之鞭负责，所以严格意义上这属于本系统的“自我批评”。

    因此，情报部门不仅要在卡伦面前立正挨打，还得继续费尽心思地伺候好这位少爷。

    两份公函叠放到一起，意思就很明显了。

    卡伦微笑道：“这位指挥官，倒是挺有魄力的。”

    借用假投降的名义寻求突围转移，为此不惜以身犯险到这里来增加信服力，抛开立场角度不谈，单论责任感和勇气感，还真得给予足够的肯定。

    但站在卡伦的立场，这就是明摆着要把自己当猴耍了。

    “军团长，我去负责接待他吧。”

    “嗯，你去吧，好好招待，做戏就做全套。”

    “好的，军团长。”

    “再给那四个军团发布一下命令，等敌人突围的时候，他们必须立刻启动，快速穿插到指定位置，告诉他们，我已经让他们休息够久的了，到时候谁敢贻误战机，我送谁上秩序之鞭审判庭！”

    “是，属下明白。”

    等穆里转身要离开时，卡伦又喊住了他：

    “对了……”

    穆里停下脚步，转回来面向卡伦，等待吩咐。

    “这位指挥官，也是生命神教的……”

    “是的，没错。”

    卡伦这一线所面对的联军，其实就是生命神教和大地神教的为主。

    “你去通知一下达利温罗，让他陪你一起接待那位副指挥官，虽然这种离间的行为对眼下的战场没什么直观作用体现，但既然能恶心一下生命神教内部，也就顺手做了吧。”

    达利温罗的父系家族以及其父亲联姻的那个家族，在生命神教里的地位，可不算低，要是能挑起他们的内斗，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了，现在来不及了，早知道就提前帮达利温罗苏醒他那个堂哥，这样效果能更真实一些，达利温罗终究只是弃子，影响力没那么大，也就只能搭上先前的几场胜利，来增添一下本方有内鬼暗中和秩序合作的说服力了。”

    穆里笑着点头，见卡伦没有要苏醒比利恩的意思，穆里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告诉卡伦达利温罗的堂哥已经被达利温罗制作成茶叶大礼包了……自己这里也收到了一罐。

    接下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联军那边认为已经骗取了秩序这里投降的信任，秩序这里也井然有序地准备收网。

    一出舞台剧，大家都在努力地彩排着。

    一天后，另外三处据点的守军快速脱离了据点，向后方转移，突围大战，正式拉开帘幕。

    对于联军来说，继续固守据点只能等死，离开据点虽然让自己变得更为单薄且脆弱，却还能有机会求活。

    秩序之鞭军团分出力量去追击，导致包围圈出现破绽，面前据点的守军也趁势突围，双方进行了遭遇战接触，秩序之鞭军团却因为“始料不及”，没能将其堵截。

    然后，总共四个据点的守军相继开始汇合，按照既定路线进行转移，以期与后方的接应力量搭上线。

    他们各部的撤离路线、汇合地点、以及汇合之后的转移路线，都和尼奥做的提前规划是一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尼奥白天在秩序之鞭军团上班，晚上偷偷跑联军指挥部那里去兼职当参谋。

    不过，卡伦主动提出了修改预先设定的伏击地点，也拖延了伏击时间，因为他有点贪心，想要将那处用来接应的后勤补给点一起吃掉。

    当卡伦将这个设想对尼奥提出时，尼奥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只说了句：你做决定就好。

    卡伦清楚，这是尼奥故意在给自己制造压力。

    不过最终，卡伦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更改了原版计划，这也导致除秩序之鞭军团和第12正规团外，另外的三个民兵团失期了，未能遵照修改后的计划在指定时间内进入作战区位。

    这是没办法的事，一支军团的战斗力体现在方方面面，并不是正面冲锋的这一哆嗦，那三个民兵团的行军速度和效率，确实跟不上。

    但这些也是卡伦在更改方桉时就预测到的结果。

    最终，等伏击正式开始时，只有秩序之鞭军团和第12正规团对联军发起了突然且勐烈的进攻。

    联军长时间的断绝补给，战争物资本就所余不多，突围转移时为了速度更是放弃了大量战争装备，所以虽然伏击发起时秩序这边的兵力没有最大化，且包围圈并不完整，却依旧将联军打得十分狼狈。

    可如果这个时候突围，虽然免不了损伤惨重，却还是能再次冲出包围圈的，可联军并未选择这么做，因为比起茫茫沙漠，他们更愿意坚定地守护着象征着希望的后勤补给基地。

    或许，在这个时刻，连联军各部的指挥官，都没办法强行调动麾下部队去遵从更理性的选择了。

    秩序这边，一部分魔晶炮进行远程空放，不进行具体打击，纯粹是在空中炸出个响，强烈的震动让后勤基地里的传送阵法根本就无法正常启动；

    同时，艾斯丽率领召唤师营，集体召唤出空中妖兽，这些妖兽虚影们采取自杀式的方式飞向后勤补给基地上空发动攻击和鸣颤，这也彻底掐死了联军冒险强行启动传送阵法的可能。

    其中带头冲锋的，就是仙蒂。

    卡伦坐在指挥部里，一根烟接着一根，面对正在实施的由自己修改的方桉，他很紧张。

    黛那不停地进来汇报最新的讯息，终于，那三个慢腾腾的民兵团终于赶到了位置，弥补了包围圈的缺口。

    接下来，就是枯燥的等待了。

    联军再次发出投降请求，当黛那向卡伦宣读时，卡伦摇了摇头，但还没等卡伦开口，黛那就撕掉了手中的报告：

    “是，我们没收到这份投降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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