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天气带着点初夏的微燥。
C市撇去滞闷的雨季,总算迎来了久隔不见的太阳。
教室里,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啦地作响,最一节课是自习课,下课铃一响,学生一窝蜂涌出,除了留下来做值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阮阮,你还不走吗?”阮相宜的同桌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子。
“不,我等人呢,顺便把作业写了。”阮相宜眉睫轻抬,朝她笑了笑。
“那好,你别走太晚了哈,最近好像有不少对面职高的在堵人收费,注意点。”
“知道了。”阮相宜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随后朝自己的小同桌眨了眨眼。
今天老师留下来的作业有很多,阮相宜平时课间一有时间就学习,眼下做了没多久就完成了。
距离她和何煦以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她闲来无事,干脆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杂志,翻看起来。
这是市面上很有名的时尚杂志,这一期是模特特辑,全版面的详细介绍,装帧平装,十分漂亮,价格也不是一般得贵,阮相宜犹豫了好久,咬咬牙还是买了。
其实她最近没有那么多的闲钱,毕竟何煦以的生日要到了,她还在攒钱,想要给他买份礼物。
她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了他一起回家,一贯少爷脾气的他居然点了点头,还约了一个时间。
何煦以最近参加了集训班,他有奥数竞赛,学校特地为这些成绩优良而被选出的特等生单独上了培训课,下课时间自然而然拖后了半小时。
阮相宜也没别的,她就是想探探口风,问问他想要些什么。
但是这么一想,又觉得有些做作。
她望着杂志,陷入沉思,竟不知道等会儿见了面该和他说点什么好。
阮相宜使劲儿摇摇头,继续看杂志。
她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名模特。
她看得入神,等到翻完杂志的最后一页,才猛然惊觉。
阮相宜看了看时间,发现刚刚过了半小时,她匆匆忙忙收拾一下,背上书包,往楼下跑。
快要到何煦以特训教室的那一层,她在拐角处被一个人拦住。
阮相宜抬眸望了一眼来人,抿了抿唇。
她往左走,他也往左,她往右移,他也往右。
程冽笑吟吟地,一双桃花眼潋滟不已,声音吊儿郎当的,“可算是逮到你了。”
“让你老躲我。”说着,他手臂舒展,朝着她这个方向伸。
阮相宜躲了一下,“你要干嘛啊?”
“帮你拎书包啊。”
“我自己有肩膀。”这意思就是不让他拎,让他滚蛋的意思。
“那现在我成为你的肩膀。”
阮相宜哽住,有点儿不可思议,她仔细地看了他半晌,唤了他一声,“程冽。”
程冽笑眯眯的,“哎媳妇儿。”
阮相宜气不打一处来,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下,“谁你媳妇儿啊?你下次再喊,喊一次我揍你一次!”
程冽是典型的花花阔少,刚上高中就换了十几任女朋友,有本校的,大多是对面职高的,个个胸大腰细,面若桃花。
之前不知怎的看上她了,一直纠缠着不放。
好比现在,听了她的话,他仍旧是不恼的样子,“我巴不得你揍我呢。”
“祖宗,你就理理我啊,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程冽锲而不舍,说着还要来拉她的手臂。
阮相宜挣扎了一下,她个子娇小,完全比不过他的力气。
推搡之间,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阮相宜,都过了多久了,你有时间的概念吗?”
程冽听了抬眸,一道颀长的身影就杵在一旁的不远处。
正是全校闻名的那位优秀学霸,何煦以。
少年漆黑的眸紧紧盯着两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望着程冽的眼神很冷。
就在这时阮相宜挣脱开来,离程冽远远的,一鼓作气跑到何煦以旁边。
程冽舔了舔嘴角,不知为何笑了起来,耸耸肩给两人下楼让位置。
在两人的身影快要没入楼梯的时候,程冽喊了声,“阮阮小宝贝,明天还等你!”
·
阮相宜不知何煦以今天怎么了,虽然他对她一贯是皱眉不耐的样子,今天的他,这种不耐尤其明显。
两人一起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她试图和他搭话,他都只以单字回答,语气里的敷衍显而易见。
阮相宜自然而然也听出来了,想要问他喜欢什么礼物的话喀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快要到家的时候,她觉得再不问可能就来不及了,因为之前,两人很少一起回家。
她的少年,越来越优秀。她还是尽可能想要送一份他喜欢的礼物。
思及此,阮相宜抱着期待,再次尝试着问他,声音很轻,眼睛笑得弯弯的,“何煦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啊?”
何煦以眉心一跳,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犯他的逆鳞,何煦以冷冷的,“没有喜欢的。”
“啊……哦……”阮相宜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识趣地没有再提。
快要到南巷的时候,阮相宜快步跟上何煦以,“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我们明天放学一起回家?”
阮相宜这就是再一次的邀约了,今天他心情既然不好,她可以明天再问,反正还来得及。
少年单肩背着包,在黑色的雕栏大门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由上至下地睨着她。
阮相宜从小就漂亮,上了高中长开了,更是明艳得不可方物。虽然个子矮了点,但是丝毫不妨碍她的美丽,不止是校内,就连校外都知道他们学校,有一位这么漂亮的校花。
既然这么好看,追求者当然有很多。
何煦以缓缓开口,“阮相宜。”
“嗯?”她在等他的回复。
“以后没事,不要老是来找我。”
阮相宜不明所以。
她视线下移,来到少年优越的下颚线。何煦以皮肤冷白,整个人长得清隽精致,好看得不像话。以往她都会出神地盯着他看好久,然而此时此刻,她莫名有点不敢和他对视。
不等她回应,少年直接开口,语气并不怎么好——
“这样很烦。”
少年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利落,刷了门卡直接进了家门。
阮相宜捏着书包的肩带,手指的指关节微微用力,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黑色的雕栏大门。
何煦以还是第一次,这么重口气跟她说话。
她站了一会儿,才抬腿迈开,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南巷分为两个区,她和何煦以的家,就隔着一条小街,街上种满了樟树。
樟树的枝桠隔开两个区,也隔开了不同人的人生。
一边是阴暗潮湿的瓦片矮房,一边是装潢精美的小洋楼。
虽然挨得这么近,却也离得很远。
一切都泾渭分明。
阮相宜微微低头,跨过陈旧的门槛,来到房间内。
阮家面积不算小,只是比较空旷,也没什么家具,但胜在整洁。
阮父虽然行动不方便,将平房内收拾得干干净净。
“爸爸,我回来了。”阮相宜摘下书包,跑到阮父跟前。
“今天怎么这么晚?过来吃饭。”阮父推着轮椅,往厨房那边移。
“我不是说让你不要等我的吗?”
“没事儿,一起吃。”
饭后,阮相宜拿起针线缝东西。她缝缝补补,掌握得还很不错。
每年何煦以的生日,她都会在礼物之外,格外送他一只自己缝的玩偶小熊。
也确实做得可爱,很久之前去他房间,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玩偶都被何煦以摆在了他的建模旁边。
那时候没觉得啥,只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两人一起长大,说熟也不算太熟,但又比不熟好那么点。
但何煦以今天是真的很奇怪,阮相宜想起他最后那句话,心里有一点点难受。
但她性子放得开,很快就撇到了脑后。
她在这边缝制,阮父看了笑起来,“又在缝呢?”
“我作业都写好了,你女儿的学习成绩,可一直没掉下来过呢。”阮相宜笑嘻嘻的。
阮父听了,又欣慰又……
他目光透过敞开的木门,看向街对面的何家。
良久,他只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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