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误会,都怨那个婢女心生不轨。”
柳春琅侧躺着,笑着一张苍白的脸好言相劝,似乎生怕雪清婉借这机会抖落出之前她做得那些龌龊事儿。
“清婉自知是非,不会放在心上。”
她拂拂袖子,扫了榻上那人一眼。
“既然误会解开,人多繁杂也不利于夫人养病,清婉便回——流睢阁了,郎中先生好生给夫人调理罢。”
语罢,转身,绕过地上那呆滞地忘了几时几分的少爷,飒然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春琅的笑容瞬时间凝固——流,流,流睢阁?
“是,是,清婉小姐放心,有这芸香散,老朽定保无人无恙。”
老郎中恭恭敬敬地朝雪清婉鞠了好几躬,目送她走出层层月季之外,抚了抚胡须,心道大小姐真乃女中才杰,气质超凡啊。
正感叹,就听见后面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回身看去,就见柳春琅脸颊涨红,眼白朝上一翻,晕了过去,林枫焦虑喊唤,“夫人,夫人!”
老郎中大惊失色,忙上前去给把脉侧息,皱着眉念叨——
“脉搏时躁时虚,气息时喘时哽,此乃心智有劳损,精神受刺激,眩晕症加剧,恐得再昏两三日……”
也不管那宿鸳阁内鸡飞狗跳龙飞凤舞门扉开合人人汗流浃背,雪清婉只悠然漫步四合夜幕之下,神情清淡。
“小姐这马后炮轰得真好,这一气再气之下,柳春琅要么气坏了肝,要么气坏了肺,要么脑子也得气得不灵光。”
阿玲走在前面,美滋滋地绕着盛莲的水缸转了个圈儿。
她没回应,只静耳凝神,听着空气中弥漫的哀歌。
不远处的戒律阁内,隐隐可听杖打于皮肉之声,女子凄厉叫喊,不久杖声依旧,女子已无声息。
走过那一池映月荷塘,拾阶而上,俯身而望,思绪攒动。
这座府中的人命啊,就是这么不值钱。至于林江辰的感情,也是一样地乏味无力。
尽管这人命陨落于她手中,尽管这情断送于她手。
但是,若她当初给子季的真是那毒药呢?此时被杖责的是谁?
曲幽贵府,堂堂华庭,若不对旁人心狠,就是对自己心狠;若不成为掌棋之人算计别人,自会坠入陷阱被人算计。
无奈么?无奈。有办法么?没有。
池鱼未眠,在莲荷交映的水纹之间轻快畅游,月光扑洒而下,映在锦鲤七彩的鳞光之上,美哉妙哉,惹人心醉。
“小姐,您在想什么?”阿玲疑惑地望着石阶上那道临池而立的青衣。
纤细如雪的手指,捻着一缕浅灰的粉末,轻轻搓开,散落在池水之中。
恰如一条陨落的籍籍无名的生命,亡故在月下,血肉模糊,表情凄惨,被拖出去扔到乱葬岗,最终化为枯骨飞灰,无人问津。
鱼儿以为有人喂食,欢喜地围着那粉末聚拢成一团,闻了闻又无饵味,又一条条游散开来。
“没什么,我们走罢。”
她收回眼神,扶阶而下。
晚风中的哀歌,不知从何而来,萦檐绕梁,始终漂浮在空中,余韵不绝。
流睢阁。
雪清婉将新燃的三支香插入佛龛前的金炉中,双手合十,面含浅笑。
“好妹妹啊,九泉之下,望你盼得如意郎,喜得万贯财,洪福不绝,佳运不断。”
“在地府里过得那么好,不如不超生。”
白绪翘腿半躺在凉席上,拎着块鸡腿嚼。
“主人应该正是这个意思。”金野一语道出真相。
幽风过,黑影入。
“主人,属下已查明,昨日欲图刺杀小姐之人,是城西骑射试炼场中的一名负责驯马的场务,而这枚箭也是出自骑射试炼场。”
雪清婉回过身,在案前坐下,望着那枚寒光闪烁的箭,面色微转认真。
香簌西南的骑射试炼场,是一片土壤肥沃草植丰盛的草野,各大富家子弟都喜去那儿骑马射猎以作消遣,此人出自骑射场,莫非与某家官贵子弟有所勾结合谋杀她?
“箭上的毒呢?可与澈凰药业中的鸩羽毒配比相同?”
莫秋点头,“回主人,相同,此毒出于澈凰,确切无疑。”
她微微皱眉。
与她有仇恨又与澈凰有关联的富家子弟?会是谁?
“骑射试炼场?阿玲记得林江辰少爷喜欢去那儿。”阿玲在旁边转着清眸,思忖着说道。
“近两月来,确有林江辰频频出入骑射试炼场的记录。”莫秋补充道。
林江辰。
雪清婉眸光一寒。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昨日刺杀或许不是柳春琅安排,但也有可能是她那个儿子瞒着他娘安排的!
她贸然回归,他地位受到威胁,更其有杀姊之仇怀恨于心,难免不会想出刺杀的主意。柳春琅行事较为收敛熟虑,林江辰做事激进,或许他等不了柳春琅从长计议的安排,索性背着柳春琅行刺杀之举,在人群纷乱中直接了结她这个威胁!
若真如此,林江辰可不像表面那么愚蠢。
或许,其心可诛啊。
金野有些担忧道,“主人,若真是林江辰所为,昨日有刺杀,今日又有召去宿鸳阁的风波,件件未成,他势必不会轻易罢手,日后,或许还会有更严重的事。”
“看来,得除除这越长越旺盛的杂草了。”
她声音微冷。
伸手从旁取出一张信纸,落字一封。
三日后。
永昼国,梦雾之中,雪山之巅,冰天之下,冷风之里。
恢弘浩然的雄然黑壁,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宛若冷界的刀锋,凶煞的黑刃,尊无的地府,隔世的宫殿。
高台之上,有女子身姿婀娜,盛丽绝美,红唇妖冶,气威势压。
“这个玉锦商号的商主,还真是——”
手指,陡然捏紧,手中信纸顿时化为齑粉。
“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