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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到了906年9月份的时候,庞梓依然不清楚陈天华身为一个外地人,到底是怎么花了从5月到9月的四个月时间,就在高家寨以及周边的几个村子里面建起了农会的。农会的章程庞梓倒是了,简明扼要,说白了就是农会围墙上刷的那行字,“老百姓的事情,老百姓说了算。”
农会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农会会员集体***的方式来决定。陈天华对庞梓说了一个很新奇的名词,叫做“人民代表大会”。据说是远在南方的陈克提出的新鲜玩意。庞梓不喜欢陈克,立刻就没了深入了解的兴趣。而陈天华就靠了那堆稀奇古怪的玩意把农会从一个小小的饲养场变成了遍布周边五六个村子的南宫县大势力。
按照景思德提供的消息,庞梓果然在蚯蚓田里面找到了正在工作的陈天华。两人其实也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当陈天华抬起头向庞梓的时候,庞梓突然发觉了一件事。这快一年来,他每次见到陈天华,都会强烈的感觉到,陈天华身上有着非常明显的变化。
最初的时候,陈天华很明显不很想留在南宫县。那时候的陈天华还是一身学生装,留着齐颈的头发,“东洋味”十足。这个洋学生一开口就是“国家”,“革命”,“宪政”,“外国”,虽然有趣,听着却跟说书的一样。
后来陈天华把头发剪成了陈可那种极短的样式,衣服也换成了河北农民的衣服。说话做事也渐渐变了。开始兴建饲养场之后,庞梓一开始也跟着干了一段,陈天华开始变得憔悴起来,除了体力劳动带来的疲惫之外,整个人却变得有些焦躁和神经质。那些农活很明显让他极为不适应。有时候陈天华喜欢大声说话,有时候却会用湖南话自言自语什么。除了干活之外,他就拿着陈克写得厚厚的小册子,眉头紧紧皱着。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饲养场的工作又累又繁琐,庞梓也没能坚持太久也跑了。直到饲养场能够开始稳定提供禽蛋之后,庞梓才多来了一些次数。陈天华却变得开朗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和庞梓在一起的时候再也不提以前的“国家”,“革命”,“宪政”,“外国”。除了具体的饲养场工作之外,陈天华竟然不说任何别的事情。
不仅如此,这个青年身上有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变化。他终于肯认真倾听别人说些与国家大事完全无关的小事。庞梓以前可是领教过,无论自己说起什么来,陈天华虽然也在听,但是最后都要把话题给扯到“革命”上去。现在陈天华决口不提“革命”,而是认真的听别人说些具体的事情,然后也会与别人商量着怎么解决这些事情。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总是试图当别人“先生”的青年好像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质朴的农民,一个普普通通种地的青年。
在906年9月,庞梓见到陈天华之后,他非常敏锐的感觉到陈天华又变了。一种熟悉的东西在陈天华身上开始显露出来,那是庞梓曾经在景廷宾景大叔身上见到过的东西,那是庞梓最羡慕的东西。
陈天华拿着锄头的时候,他真的是在干活,而且“仅仅”是在干活。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专注,即从容,又温和。只要到陈天华,大家就知道他在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大家知道陈天华很清楚该怎么把现在的农活干到最好。
在庞梓见过的人里头,景大叔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一种说服力。在大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当年问题的时候,景廷宾景大叔可能也未必知道,但是大家相信景大叔一定能找出办法来。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庞梓虽然不知道陈天华是不是真的能够做到景廷宾景大叔的地步,可陈天华现在一举一动,却让跟随了景廷宾景大叔多年的庞梓到那熟悉的动作和眼神。
发觉到了这些的庞梓忍不住有些发呆。
“庞队长,好久不见。你来了可就太好了,我正说想找你呢。你先等我一下。”陈天华喊道。说完,陈天华向一起劳动的农会成员交代了几句话,农会成员没有完全弄明白陈天华的意思。陈天华也不着急,他先是认真听完了会员的问题,想了想,这才提出了自己的法。那个农会会员既然弄明白了,就继续干起来。陈天华在旁边了片刻,觉得农会会员已经真正领悟到了正确的做法,这才从田里面走出来。
“陈先生,我马上就要回县里头去。走之前就是想见见你,这就来了。”庞梓笑道。
陈天华也是笑了笑,却没有寒暄。“庞队长,我想找你问问,上次说的钱庄的事情你想好了么?”
“钱庄?”庞梓稍微有些疑惑的问道,他最近要么忙着在远处不断扩大地盘,要么就是忙着押运货物的事情。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陈天华的确说过有这么一回事。“陈先生,咱们现在没几个钱,办什么钱庄啊。”
陈天华很严肃的说道:“咱们要向农会的乡亲们放钱,没有个钱庄是不成的。”
“咱们还要放印子钱不成?”庞梓觉得很奇怪。
“不是印子钱。我是想以年息一分的利息向农会的乡亲放贷款。秋收了,不少乡亲想多置办些东西,明年大干一场。既然咱们手头有些钱,我觉得不妨农会开个钱庄,咱们借钱给乡亲们。这样农会能有些收入,乡亲们也不用借高利贷。”陈天华解释道。
庞梓对于财政没什么特别的概念,让他做做生意还行,让他搞钱庄庞梓就完全不懂了。但是陈天华神情严肃,想来这件事情并非表面上起来那么简单。庞梓说道:“那咱们就好好合计合计。”
这年头银钱越来越不好弄,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大伙的日子也一日苦似一日。景廷宾大叔以前领着大家造反的原因之一,就是朝廷向乡里面派发了“洋捐”。景大叔明确表示,我是中国人,为何要交这洋捐?于是振臂一呼,八方皆应。按照以前陈天华所说,这是中国的钱都被外国人给抢走了。朝廷想搜刮钱财,就对百姓加税。
自从搞起了农会之后,庞梓的押运队伍重要工作之一就是把卖禽蛋挣到的钱,大量购买很多日用品。因为庞梓的队伍能够走到更远的日用品产地去,大量购货,价钱也便宜。这些便宜货并不图赚多少钱,因为禽蛋家畜也是大量免费供应庞梓的马队成员食用的。庞梓出去收买人心也需要大量的这些肉类。加上买东西的钱是农会出的,所以庞梓也没有真的想从中大赚一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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