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毕竟天分极高机敏过人,心里一阵紧思量已回过神来,一撩袍角跪了下去,说道:“记得皇上御极之初,即下旨令天下收缴《大义觉迷录》,同时诏告天下‘从此以宽为政’。臣以为不是这本书有违碍失实之处,恰恰是为它太真太实了,与皇上以宽为政仁施天下大旨有所不合。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即令大道,亦不可对下愚言之,何况此类天家勃谿内廷争角?臣愿皇上从此不言此事,臣亦从此缄口。我皇上诚孝通天,仁义遍施寰宇,内外法度肃然,天下境内隆治,宗室藩篱敦睦,不宜以无谓之思致劳圣躬之神,则是天下之福,臣工之福,皇子阿哥之福!”
“你起来,这又成了奏对格局了。”乾隆笑道,“你是朕的心膂股肱么,朕随意说说的,就这么郑重其事起来。”纪昀没有起身,叩头又道:“皇上,君无戏言。”乾隆“嗯”了一声,又道:“起来吧。”
纪昀小心爬起身来,正要转换题目岔开了说话,乾隆又道:“风起于青萍之末。也不是朕在这里无病**。圣祖何等天纵英明,晚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洪范》五福里的‘终考命’!就是阿哥,八叔九叔十叔从根上说难道是坏人?大利当前形格势禁,不得已就进了铜网铁阵。朕跟前这些阿哥,没有早早给他们差使,一来朕身体康强,用不到他们,二来‘差使’就是‘权’,给他们权太早,就容易结党生事。但总归不让他们办差,到头来就会变成一群一无所能的废物、饭桶,或者像李后主那样的,只会吟风弄月的亡国之主——你说这事何其难也!”
纪昀至此才大悟了,乾隆特特留下自己,是要咨询这么一件特大政务。这固然是人臣难遇的信任遭际,但也事关天家骨肉亲情,一言之失即是万劫不复之祸!秦二世胡亥之变,蒙恬受难;汉七国之乱,晁错遭诛;说到根上,岳飞惨死风波亭,秦桧只是参赞,真正的原由是宋高宗惧怕这位将军迎回徽钦二帝……自古往这种事里搅和的,十有八九不得善果,其中也不乏才智卓越的贤勇之士!他皱眉思量良久,从容说道:“皇上,此种大事惟是圣躬独裁,外臣岂敢妄作违言?既蒙皇上垂爱器重,臣有点驽钝想头直奏不隐。皇上虑得太深了——康熙朝与乾隆朝是不大相同的,不宜等量齐观。”
“哦?朕事事法天敬祖,以圣祖之法为法,怎么‘大不相同’?”乾隆问道。
纪昀一顿首,说道:“历朝各代兴替,称祖皇帝的只有一位,但我朝却有三位。太祖是肇基之祖,世祖是开创之祖,圣祖名为守成,实同开创,所以也称为‘祖’。皇上万年之后,只能称‘宗’,这就是不同。”他抬头看看,见乾隆笑容呆滞,一个微笑接着说道:“皇上不必为‘宗’字懊丧,其实史上最为出类拔萃的倒是唐太宗——大凡祖皇帝所遇,都是烽烟四起、天下板荡之时。扑灭各路诸侯,收伏天下英雄,初定太平。因为收拾金瓯破碎,接的是民不聊生的烂摊子,所以容易见功。我皇上继圣祖世宗谟烈,发太祖世祖余绪,接的是如花似锦的大好江山。人知创业难,孰不知守成发扬更难!皇上文治汉唐之下无与伦比,武功直追世祖圣祖,英明天纵千古一帝已成定论。这就与圣祖大不相同。这是一。”
“嚯,还有二?”乾隆仍在笑,但却已不再“呆滞”。
“不但有二,还有三。”纪昀定住了心,更说得畅若流水,“圣祖早立太子,请阿哥协理办差,各拥重权。当时三藩之乱,继有准葛尔之变,且有台湾作战。虽为的是安邦定国,有形势不得已之处。但阿哥久处藩邸,又有两立两废太子之变异,就酿成夺嫡惨变。圣祖是仁德之主,阿哥,皆非不孝之子,都为形势所迫,演成遗憾。今皇上立极已四十年,有金册注名,宫藏立储制度,阿哥出则专办一差,入则退居东宫读书,并不知大位传之于谁。且皇上春秋鼎盛乾纲在握,阿哥们毓华茂德,父子敦睦内宫熙和。臣以身家性命担保,断不至有狼子野心觊觎大位的,这又是与圣祖大不相同的。
“其三,前明灭亡,缘由甚多,皇子分藩而居,尸居素餐百无一能也是其一。圣祖反其道而行,各阿哥建牙开府手握重权,与太子分庭抗礼,彼有好竽我有好瑟,争胜斗奇难分轩轾。太子失位群龙无首。圣祖晚年倦政,又有太子丧德失行之乱。阿哥们各自雄踞,才有后来尺布之忧。今皇上独揽圣裁,并无分权之举,这又是不同之处……臣愿皇上勿以在位日久自疑,也不疑各位阿哥,这就是天下社稷之福了。”
乾隆听得极为专注。这番议论滔滔不绝,有些事他并不是没想到过,由纪昀口似悬河分理详喻,顿时心目为之一开,不禁抚膝慨叹一声,说道:“精当!倘若心怀一毫私念。必定以机密心腹言语揣度朕的心。左一个条陈右一个建议要朕预作防范了!”纪昀说道:“记得初入军机处皇上即有训诲,谋国不谋私,举大不务细,臣岂敢忘怀呢!”乾隆若有所思颔首不语。移时,说道:“朕不是无端起疑,宫里眼下有流言飞语,说是某某阿哥格外蒙受宠赐,某某阿哥已经金册立名为储君,藏在‘正大光明’匾额之后。言之凿凿,某日朕进谒奉先殿,某日已告太庙,某日和亲王弘昼和侍卫***奉金册安置……有鼻子有眼绘形绘色的传言这些无稽之谈。这些话传出外臣那里,必定私议纷纷惊骇视听,不及早杜绝,就演出党争之祸,朕也是不得不关心啊!!经你这么一说,朕是求之过深了……”
“怪道的臣见皇上圣容稍见憔悴。莫说宫掖之间,就是寻常草野大户殷实之家,老爷子听见这类话也会不安的。”纪昀笑道,“这类纯属小人造作谣言,乃是鼠窃狗盗行径!历来是太监们的拿手好戏。皇上不必疑阿哥、疑宫嫔,更不必大加张扬追索。只索对太监严加约束,申明家法整束宫禁,消弭反侧乱言自息。据实追究,本来没有的事反而更加张扬了。”乾隆轻快地站起身来,伸展双臂甩晃了几下,笑道:“这个朕倒是想到了的,所以接连几天见这几个阿哥,一是历练差事,二是给他们一份安心。就这样,你去办你的差去。今日既有这些话,朕也让你安心。于敏中是个真道学,人是个正派的,只是处世历事稍**练。傅恒那个样子,阿桂又远离在外,尹继善又殁了,你们要相帮着,里里外外把差使办好。”说着便踱步出园。
纪昀今日见乾隆奏对和谐功德圆满,原本十分“安心”的,听乾隆这几句话,似乎于敏中说过自己什么话,又似乎交待自己不要对此有什么芥蒂,模棱两可看虚似实的,反倒有点不安起来。但此时情景实不宜再饶舌套问解释,更不能说于敏中处事长短,只好陪着乾隆出园,行礼告辞。至永巷外天街口,看看太阳又看看怀表,还差半刻不到午时,一头惦记着要再去看望傅恒,一头又想是在伙房吃过饭再去!又怕午后滋扰了傅恒。还惦记着文华殿《四库全书》编纂房有几份挑出的违碍书籍,怕吏员们不知道取走编校,重新修订缮写要费不少事……心里转着念头犹豫不决着,听军机处轰然一声称“是!”似乎会议刚散的模样,一个一个官员鹄步哈腰鱼贯而出,有的搓手顿脚活散身子,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有的打哈哈说笑离去。见纪昀摆着方步过来,打头的几个都站住了脚,“请中堂安”、“纪中堂好!”“刚见过皇上么?”“上回求您的字儿……”一片嘈杂问询寒暄。纪昀看看,一大半不认识,只笑着点头敷衍,因见自己的门生刘保琪也在里头,叫住了问道:“你不是调到九门提督衙门了么?今儿开的什么会?”
“回老师的话,没什么大事,年年都有这个例会的。”刘保琪也是个佻脱诙谐的,见问,睞着眼笑道,“于中堂叫了顺天府、还有我们衙门的司官以上狗头官儿,年关要到,元宵也要到了,一是防火一是防贼一是防白莲教。安置布防的事,嘻嘻……学生调出礼部,老师把我忘了。葛麻子说今晚给师母做寿,我那里没有老师的请帖!这可真是奇哉怪也……”“你调出去原说去了外任,哪里送帖子去?”纪昀一笑说道,又问:“李皋陶在里头么?”
“李帅——李帅今儿没来。”刘保琪无所谓地说道,“军机处这头知会来开会,他说要到通州有事,带两个亲兵和他家的人就走了。我猜他老人家心里不欢喜。”见纪昀看自己,刘保琪又道:“您想啊!李帅虽不是军机大臣,也日日都在军机上行走见驾的。于中堂召集会议,又事关京师年节关防,事先连个商量没有,连个招呼也不打!所以李帅一听他叫,脸色都变了,一句话不说,带上人就走了。”
纪昀想想其中情事确有道理。李侍尧秉性高傲跋扈,于敏中又刚愎得刀枪不入,一人不听一人不信,活似庙里关帝尊神。想着调停也无从措词,因笑道:“侍尧也不至于那么小气的。我知道他奉旨有要紧差使的——上司中有什么,你作属员的不要掺和,这里头人事牵连,不好相处的。”说罢,便不再进军机处,径往隆宗门走去。刘保琪也随步出宫,笑道:“我这几年先在都察院,又到翰林院,到礼部又到步军统领衙门,混得还是不坏。同年里升到从四品的,我是头一份呢!老师,我是颇有心得呀!”纪昀一边走,偏转脸笑道:“噢,混得有心得?说说看!”
“一是无论上司同行,见面只管说笑;二是无论上司合气不合,谁吩咐什么事,只管朗声爽快答应着;三是点卯应差别迟到,点过卯该会朋友,该串房聊天儿、想游玩,甚或想回家睡大觉侍候老婆,不言声走人,连招呼都不用打!”刘保琪扳着指头如数家珍,满脸嬉笑,“衙门里的差使是橡皮筋,你就两眼一睁做到吹灯也办不完。你任事不做,每日到得早,笑着见上司,他也觉得你‘勤勉晓事’。在部属衙门和道府县这些外官绝不相同,那是‘要政绩’,这里是‘不出错’。上司觉得你好,你就是好官。做事愈多嘛……就愈是容易‘出错’,你黑着个脸一心操劳国事忙得马不停蹄,上司非但不领你这情,反而觉得你‘总是出错’,谁抬举你?各衙门长官都是一满一汉,他们合气,反而要费力些,因为你不但要混人,也要混事,混得都觉得你干练随和能办事才成。他们搁气,此说‘你向东’,彼说‘你向西’,这倒好,你们只管说,我想哪去哪——只敷衍得他们觉得‘不是和我过不去’就成。”
纪昀自己每天忙得七荤八素,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办差使,听这番高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又情知刘保琪外圆内方秉性并不狎邪,说的也是实话,一笑说道:“你要碰到老刘统勋那样的上司,或调到刘墉跟前,看你这泥鳅往哪里滑?——我调你《四库全书》修纂上去,大约你也溜不出去。”“那是那是!”刘保琪仍一脸皮笑,说道:“不过我走了这多衙门,各衙门同年朋友也常闲话,并没碰到刘统勋、刘墉那样儿的。秦桧赵高也不见。倒是苏模棱、马糊涂、王混混儿居多——像老师这样儿操劳国事重谨民生的,如今更没处寻去……”眼见已到西华门,外头车轿林林总总,门口候见官员甚众,顺手灌纪昀一碗米汤,刘保琪已收了嬉笑,恭恭敬敬跟在纪昀身后,老实肃穆又带着微笑,像个刚入学的童蒙跟老师去文庙参拜孔子。直到出门,纪昀笑道:“明日才是你师母生日,是葛承先哄你,要你白跑一趟的——帖子不给你了,到时候来吧——记住,带文章不带礼,你送礼来,我就轰出你去!”
“者者!是是……学生记住了……”刘保琪唯唯连声肃然退立。待纪昀升轿,方才去了。
李侍尧其实并没有去通州,和衙门里交待一句,他去了红果园。这个地方处在西直门北侧城外,前明时是西厂所在,归内廷秉笔太监管辖,专门替皇帝作耳目的内廷衙门。名儿叫得好听,叫“司礼监文书处”,其实进去走一遭就知道,这里和“文书”八不相干,倒是“阳世森罗殿”来得更贴切些,什么剥皮亭、揎草桩、烹人油锅、钉板刀山、犁人铧……只要十八层地狱里寻得出的名目,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民间官府,只要这里的“公爷”儿们探出你有什么“不应”之罪,也不经官动府法司过堂,大到庙堂之事紫衣朱贵人物,小到牧童贩夫鸡子尿湿柴的小事,一个不对抓进来,饶你是活神仙也要脱三层皮!常常有夜行院外的,听得里头惨叫号哭、啾啾如闻鬼声,令人毛发森树……太监们一头杀人,又偏偏信神怕报应,就在里头盖了一座九天玄女娘娘庙厌镇邪祟。明亡之后这里成了一片榛莽蒿野之地,瓦砾废园荒寒之地、野狐獐兔出没其间,亦时时昼日见鬼见魅的,等闲人宁可绕道儿,不敢随意独身穿行这块忌讳地儿。
六年前李侍尧进京,这里还是一片长草荆棘,密不透风的黄蒿灰菜苕帚野茅长得人来高,甚至齐房檐峥嵘杂生,几间破房残垣都掩得“风吹草低”才得半露萧瑟之境,但今天来重游故地,李侍尧几乎已经认不出它了:这就是那片长草接天野坟连陌的红果园?——沿草堤一片西厂残垣已经全部拆平,厚厚的腐草层铲除得干干净净,煤碴掺五色土夯得平实,正中一条石甬道都用临清砖镶边,善男信女们有的双手捧香,有的三步一跪五步一叩,有的两腮钉上纺锥合十趋步,有的独身,有的阖家祈福。许愿的、还愿的、唱道情说姻缘的、看相算命的,并各色卖汤饼小吃的贩子们人来人往。腰挎香袋,口诵神号似吟似诵,俱都是一脸虔敬之容,来往如蚁趋之若鹜。甬道直北是玄女正殿,轨制倒也并不高大,三楹殿门碧瓦金粉,连墙面丹垩一新。庙西侧垛的砖像小山一样,石灰坑料浆热气腾腾,山门和庙墙都没有修整齐整,看样子是香客筹金要大兴土木修整扩建。座殿中门南是一座人来高的大铁鼎,鼎前的香灰足有囤子来高,焦火紫焰蒸腾缭绕。进香的犹自争先恐后把成捆成封的香往上垛,离得丈许远就觉得炙面灼身不敢靠近。李侍尧隔门向殿中窥望,也是香烟袅袅缠散,因为暗,却看不清爽,但觉帐幔旗幡层层遮盖,供着一尊女神像,宝相**绰约可见。倒是楹上联语是新挂上的,黑漆木地镏金大字在阳光下耀目不可逼视:
神光流移万载呵护苍生福田何遗漏
灵风追抚四方恤佑黎庶善念如应响
一笔钟王隶书十分潇洒精神,却无横额,无题头亦无落款。转脸向东看,庙祝住的小屋门前摆着一张四脚撑素面桌子,小屋小得像个土地庙,窗上还贴着张黄裱纸告示,桌上摆着纸笔,桌前还有个功德箱,显见是为建庙敛钱的,人来人往甚是嘈杂。李侍尧回头看看,李八十五几个人挤在算命摊子上伸着脖子听讲卦,自踅身到小屋前,看那告示写着:
苦海众生,三毒孽深十恶障重,死后打入地狱受尽苦难,永无出期;在世现报,灾疾重重,人不能堪。玄女娘娘本悲天悯人之慈怀,秉敬法自然之至理,于兹光大山门人天欢喜佳日良辰,广开方便之门,托梦千人指示,许以善行消当世业弥来世业。铜山西崩洛钟东应斯灵如神。南无阿弥陀世尊!南无观世音慈航真人!南无吕纯阳真人!南无济颠大罗汉真人!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道场之上,亿万斯灵神佑护善人信民。切告
李侍尧看得“扑哧”一声几乎笑出来: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章法,各路神仙都请来给这位娘娘弄钱!却见来捐供奉的人们都是栗栗战兢,有的遍身罗绮珠光宝气,十两八两的出手阔绰,有的衣裳褴褛老病贫弱,三两个制钱也塞进功德箱。两个庙祝也是一僧一道,都是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少年。一个合掌一个执拂站在桌边,凡供钱者无论贫富多寡,一律稽首敬礼。李侍尧见来礼拜供献的多是妇女,有的携家带口一大家子来的,都不便问话。在旁等了一会儿,见一个中年汉子双手持着个黄裱纸包儿,拜了又跪,塞了钱又叩头,这才起身。李侍尧跟了几步叫住了:“这位大哥,来捐香火钱的么?”
那汉子眯着眼看看李侍尧,见他穿一身八成新灰市布棉袍、千层底布靴是黑冲呢面儿,上身套着件酱色江绸面大褂也是缝工精细——这身行头说贵不贵说贱不贱,倒似个应试举人,却又年纪偏老,因道:“我是还愿来的——这位爷台是求功名的么?可着您的力供娘娘吧,准给你个效验!”李侍尧笑指着神殿问道:“灵吗?”
“灵!真真实实的灵!爷台千万甭轻慢了神祇啊!”那汉子道,“我是西直门外卖烧土的。我妈病眼,媳妇儿生孩子血漏不止,德生堂的胡太医都说我女人不中用了。头十天我来许愿,好了我女人就好了我一家,愿把我妈压箱底嫁妆贡给娘娘。嘿!这就见效,这就好了!就是这儿的香灰儿圣药,服下去半个时辰,就说肚里受用,一天三遍儿连服三天,血漏没了,颜色回过来饭也能吃,能下地走道儿了!昨个第九天,断了半年的奶水也下来了。更奇的是我妈的眼——女人一吃圣药那日她就眼疼,疼了五天又流泪,紧着吃斋诵念神号,一天好一天,昨儿天不明,在炕上直嚷嚷娘娘托梦给她,说罪孽已经消完,说她的眼也好了。我还以为她说梦话,谁知一点灯她就叫‘看见了,看见了,真的看见了!南无慈悲无边大灵大圣九天玄女娘娘!’今儿找先过来还愿,她赶到门头沟姥姥家,要舅舅一家赶紧过来供奉娘娘。这可不是灵异!神圣就在这里头,我有半句假话,叫我一门死绝!”他说得恳切至诚,眼中满是感激神色望着神殿喃喃说道:“媳妇病好,三个孩子就有人照料了,我娘眼好使了,能看个门,媳妇能帮我刨刨烧土拉拉什么的,我们这一家不是又能过活了么?这恩德呀……永世都不能忘了玄女娘娘的……”
他一头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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