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赞赏与鼓励地望了我一眼,随手捡起脚边一粒小石子丢到楚凤箫的后脑勺上,道:“算不清人头怎地?这儿还一个头呢!”说着指指自己脑袋上那头凌乱的黑发,冲着楚凤箫拼命眨眼。
楚凤箫起身过去立到他身后,解开他系头发的绦子果然仔细地梳理起来,口中却接了我方才的话笑道:“说我不厚道,你这丫头才是最不厚道的那一个,装男人倒装得像,害得我当初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天天苦闷得吃不好睡不好,很是自厌自弃了一段日子呢!”
“其实你是当真有那癖好的罢?”楚龙吟坏笑着接口,“从小就娘儿兮兮的,成天伤春悲秋,断不了临风落个泪、树下葬个花什么的,你上学堂那会子不是还有个小子喜欢你么?一天一封情书地往家里送……”
“闭嘴!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楚凤箫用膝盖在楚龙吟的背上顶了一下子,险些把他顶得栽进火堆里,“原本那人只是试探而已,要不是你冒了我的名送了他一本《双凤奇缘》让他误会了我,他也不至于那般大胆地开始纠缠我!”
楚龙吟笑得眯起眼睛:“谁让他先是错把我认做你来着,色眯眯地盯着老子看,还敢摸老子小手!不是因为你小子平日太过风骚才招来的么?!”
“等等先,《双凤奇缘》是什么?”我插口问道。
“男为凤,女为凰,双凤么,当然就是……”楚龙吟冲着我挤眼睛,笑容坏得流油,“那本书可是我跑遍了大半个京城才在一条阴暗的小胡同里开的一家小书店里买到的,而且还是附彩图的呢,工笔的!头发都一根根画得清清楚楚,人物生动,动作火辣……啧啧,我都舍不得给他呢!更妙的是,那个喜欢我们凤儿的小子表字里也带个‘凤’字,这不是很巧么?所以我送这本书给他可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少年的情潮就这么蠢蠢欲动了……”
“你还好意思说!”楚凤箫给楚龙吟系好绦子,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害我足足被他缠了两年!有一次还险些——哼!”
“险些什么?”我眨着眼追问,“险些失身么?”
“可不是,”楚龙吟笑得像只吃饱香油的大耗子,“都已经被人家摁倒在草洼子里了,要不是我赶到得及时,我们小凤儿啊……啧啧啧……”
“啧你个头啊!”楚凤箫没好气地在楚龙吟屁股上踢了一脚,坐到火堆对面,“你那也叫及时?一早就赶到了,却藏在旁边偷笑着看我被人摸了个遍才跳出来动手!”
“都是男人,你被摸一摸又有甚损失?!我不是也被他摸过小手么!”楚龙吟坏笑连连。
“后来呢?”我继续追问。
“后来大哥打折了他一根胳膊,”楚凤箫白了楚龙吟一眼,“赔了人家医药钱,被先生罚扫了整整一年的茅厕,每天回家还要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
“再后来那小子为了凤儿自尽过两三回,都被家人救转了过来,”楚龙吟接口道,“之后听说他随家里迁到外省去了,最初几个月还给凤儿写了书信寄来,再往后就渐渐没了音讯。说来咱们凤儿也算是‘绿颜’祸水了。”
听说过蓝颜却没听说过绿颜,我便好笑着问他:“绿颜何解?”
楚龙吟故意掩口坏笑:“你没见凤儿当时被那人摁在身下,整张脸都绿了……”
“哈哈哈哈!”我大笑,“那人长得俊不?”
“俊得很,和我们凤儿站在一起那真真儿的叫一个郎才……郎貌。”楚龙吟状似惋惜地摇头叹气,“可惜迁居了,否则和我们凤儿配成一对也算是一段风流佳话……”
“佳你个脑袋!”楚凤箫嗔怒着跳起来冲过去把楚龙吟扑倒在地,兜头罩脸地一顿拳头。
“拳头不顶事,”我轻飘飘地送过去一句,“他怕呵痒。”
楚凤箫闻言立刻改变战术,直挠得楚龙吟泪花儿都溢了出来:“唉呀哈哈哈嗬嗬嗬……不许乱摸!再摸……老子脸也要绿了……”
我在旁看着这哥儿俩打闹,忽有种曾经沧海的感觉,就好像我们三人之间什么纠葛都不曾发生过,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楚龙吟只是知府,楚凤箫只是师爷,而我也只是个女扮男装的小长随,暗暗地欣赏、佩服并有几丝崇拜着楚龙吟,单纯地与楚凤箫做着最知心最亲密最真挚的朋友,三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玩笑打闹,认真严肃地协力工作,日子像明媚的阳光般轻透温暖……
而眼前这看似冰融雪消的和谐场面之下实则仍旧掩盖着万仞玄冰,只不过阳光般的假象太过美好,我们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去破坏而已。
走个神儿的功夫兄弟俩已经战罢一轮,楚龙吟笑瘫在地上,楚凤箫则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衫,听得楚龙吟喘息未平地笑着问他:“对了,你那姘头叫什么来着?”
楚凤箫歪着头想了一阵,道:“记得是姓宁来着……哦,宁子佩,字凤起。”
楚龙吟笑着坐起身,忽地皱了皱鼻子:“哪儿来的一股子糊味儿?——毁了!肉烤糊了!”
重新烤好肉并且吃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吃罢泡了茶,三个人围坐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兄弟两个小时候的趣事儿,说楚龙吟审过的奇案,说楚凤箫少年时的奇思妙想,说我改编过的那一世听来的笑话。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我无法预测我们三人之间眼下的相处模式和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这种关系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会如何演变以及演变成什么样,至少我知道此时此刻无论是我和楚龙吟还是楚凤箫,都在心无旁骛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