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闪亮的拨片,玳瑁色眼睛如群星闪灭。
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接替了机器人,担任起发牌员的工作。
她的妆容如希腊雕塑中的女神,守在长条形的牌盒面前,用一块修长的木片把牌发到顾北和文森特面前。
另一名女孩跑去开了一瓶1947年白马庄出品的红酒,倒了三杯,一杯给顾北,一杯给芬格尔,还有一杯放在一只黑匣子前。
顾北一进门就看到那个黑匣子了。
它摆放在墙上挖出的一个壁龛里,壁龛的上方带着弧度,像是教堂的祭坛,洞壁上是拉斐尔那张《西斯廷圣母》的复制品,旁边放着两支白银烛台,中间是那个黑色的匣子。
应该是在供奉某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家伙。
在小型祭坛的旁边还挂着一幅画,但画上搭了一块黑色的天鹅绒,没法知道画的内容是什么。
顾北挑了挑眉,结合学院没能调查出来的文森特的过去,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女孩又开始发牌了,她手里的那个牌盒里一共装着八副牌,每种花色的牌都有32张,彻底洗乱之后混在一起,是没人能记忆或者揣摩的乱数,恰似命运。
“补牌。”顾北说。
“补牌。”文森特也说。
新的牌分别补到两人面前。
顾北脸色轻佻,文森特带着优雅的笑意,示意帮他揉捏肩膀的那个女孩翻牌给他看。
看上去好像谁都不在意这场赌局的输赢。
但实际情况是……
只要蹲下来从赌桌肚里看向文森特,就能够看到他那只干枯的右手看似不老实地搁在身边那个女孩的白玉一般的萝卜上,其实是在凶狠地揉捏。
白玉上很快就变得块块青紫,女孩却不敢出声喊痛。
如果不是这样泄愤,文森特大概很难维持现在镇静的表现。
他在这条赌船上生活了十几年!
十年!他接待了无数的赌徒!
其中有钱人很多,他们在波斯湾坐拥有几百眼油井,还有一些人以赌术闻名,混迹世界各大赌场,游刃有余,另外还有国际刑警通缉的要犯,无恶不作。
可文森特都能从容地接待他们,无论输赢,笑容一定慵懒,但今天例外。
因为他的对手完全不按照他的剧本表演。
他惯用的套路就是用纸醉金迷和美丽的女孩们来干扰对手的判断,让对方失去冷静,这一招在他手中无往不利,就算是东正教的教皇来了他也能够让对方目眩神迷。
但是顾北和芬格尔这两个家伙完全不上当。
就像是寺庙里的老僧……不对,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根本算不上老僧,文森特感觉他们是从某个天朝的曲艺协会里跑出来的,相声说的比他当年在京城听过的还好得多。
但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但问题在于,在对面这么不着调的对手的时候,他居然输了!
而且还是连输两局!
21点是文森特的长项,就算是世界冠军来了也未必胜过他,文森特也正是靠着这个本事才能将众多的挑战者挑翻马下。
但是在面对顾北这个一眼看上去就是赌场新人的时候,他居然一连输了两局!
这不能说是不可思议,只能说是天方夜谭!
有一件事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那就是文森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赌局的输赢。
这件事听上去不太可能,因为只要是赌博,输赢就是概率问题,即使是世界冠军也没法说自己必定能在某一局取胜,只能说通过精密的计算让胜的概率上升。
但文森特就可以。
这么多年以来,他就是靠着赌博赢来的钱维持着这艘巨舰的开销。
而究其原因,其实是因为他超强的记忆力。
他能够记牌!
21点是使用四到八副牌的游戏。
通常情况下,21点的发牌都是发到一半,然后将剩下的牌全部弃掉,这就是为了不让某些记性特别好的赌客记牌。
毕竟按照概率学来推算,如果一个人能够清楚地记住台面上已经出过了多少个A多少个K,再辅以强大的算式,就能在极大程度上提升胜算。
普通人努努力差不多能记住两副牌。
专业的赌徒能够记住四副。
对数字天生敏感的数学家能够记住六副。
而文森特……他能够记住全部的八副。
这张赌桌上就是用八副牌!
换句话来说,文森特基本可以操控这张赌桌上的所有胜负。
新补的牌入手,文森特彻底放松下来。
他拿到了自己记忆当中的那张牌,牌面加起来恰好是21点。
他看向顾北,眼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而顾北却挑了挑眉:“补牌。”
他补了第四张牌。
这在21点中是很少见的情况,四张牌加起来还没爆掉,每张牌的平均点数不能大过6点……
文森特猛然警觉起来。
他发现自己忘算了一件事,确实……确实是有那么一条特殊规则!
在赌徒来说,遗忘了一条特殊规则就像是数学家在方程式中漏掉了一个参数,那样算出来的结果会天差地远!
“补牌。”顾北再一次说出了这个单词。
第五张牌!
文森特感觉这五张牌好像变成了五道惊雷,给他来个一个五雷轰顶。
果然……果然是这个特殊规则!
最后一刻,那条看似弱小的规则逆转了全局!
顾北伸手将五张牌全部翻开,两张三和三张二,加在一起只有区区的12点。
这是所谓的“五星”。
在英式的21点当中,补到第五张牌还不爆掉的牌面,就组成了最弱也是最强的牌面——“五星”。
只有最弱的牌凑在一起才能凑出五星。
可弱小的五星偏偏能胜过文森特手上那手21点!
如果YAMAL号赌船采用的是美式的21点,那这条规则就相当于放屁,因为美式21点并不承认这条规则的存在。
但偏偏YAMAL号是从欧洲出发,他遵循的就是英式规则!
文森特颤抖着手把自己的21点翻过来,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周围的女孩眼神不善地盯住顾北两人,仿佛只要文森特一声令下她们就会从裙子底下掏出枪来瞄准两人——实际上她们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顾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裙子底下走枪。
当然,顾北并没有偷看,他只是根据女孩们的走路姿势推测出来的。
现场的形势一触即发,而这时,文森特却只是用颤颤巍巍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也能记住吗?”
顾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