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里其实重重地松了口气。胸腔里脏器太多,“钢筋穿胸”这四个字让原野在听到的时候就有几秒断了呼吸。如果伤到了心脏,如果伤到了动脉,这些原野根本不能想。但这不代表伤了肺就不致命,只是对原野来说,相对于其它脏器,这能让他稍微、稍微地松口气。
“导演,”原野走了过去,低声和导演他们说话,“多余的话咱们先不说,我就一个要求,消息必须得压住,一句都不能传出去。”
制片在旁边说:“小原,这你放心,剧组这边一句话都出不去。”
韦导握了握原野的手,什么都没说。他掌心很凉,原野知道导演其实不比任何人好受。方绍一对他而言,说声半个儿子不过分,而且这部戏本来就是他拉方绍一过来救场的,现在出了事导演心里肯定是最难受的。
原野宽慰他:“吉人天相,我哥不会有事,您也该回去休息了。”
韦导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没动。
原野太冷静了,他冷静得都不像人。连耿靳维来了都二话不说先动了手,但原野始终是理智的。他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重症监护的那个大门,医院太简陋了,甚至单独的无菌监护室都没有,只有一间大的重症监护,几位重患都在里面。
方绍一一直没醒,每出来一个人都是相同的答案,每个大夫都是同样的表情,后来原野也就不问了。
但一直这样不是个事儿,三十多个小时了方绍一还没睁过眼,引流管里的血也一直没断过。上级医院已经联系好了,急救车也一直在外面等,原野和耿靳维都是一个意思,不等了,立刻转院。
转院单是个年轻的医生送过来的,要求家属签字。原野站起来伸手去接,医生迟疑了一下,原野说:“给我吧。”
医生递过去,原野在名字栏迅速写下了自己名字,之后的“与患者关系”上,原野像是猛地被刺伤了眼,他笔尖开始抖了。
医生一直在盯着他看,此时试探着问了一句:“您和患者已经不是配偶关系了,对吧?”
原野熬了几十个小时,眼睛已经很红了,现在他直直地看过来,有点吓人,但也莫名地让人不太忍心。医生伸手沉默着从他手里抽出文件,转过身递给耿靳维。
耿靳维接过,看了原野一眼,之后低头签了自己名字。
原野从最初接到电话开始,一直到现在,吉小涛看到和听到的他都是冷静克制的,他理智地说话理智地处理事情。像是打从心里觉得这只是件小事,不用慌。
但这么一张转院单,好像突然把原野整个打碎了,他手抖得不成样子。
“野哥……”吉小涛叫了他一声。
原野回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有些僵硬地去了楼梯间,在兜里摸着想要给自己点根烟,但他没有烟。
原野靠着墙,缓缓蹲下身,他胳膊在头上挡着,整个人蜷缩起来,缩成一副抵抗世界的姿态。
里面躺的是方绍一,是原野爱了十八年的爱人。
他有个头疼脑热原野都觉得天大个事儿,现在人没有意识在重症监护里发烧四十度退不下来,身上插着夹着各种管子,引流管不停地从他身体里往外抽血。
这样的方绍一躺在里面,原野竟然没法给他签字。在场的这些人,耿靳维、吉小涛,甚至是导演,都比他有身份去签这个字。原野在“患者关系”那里能写点什么?前夫?还是朋友?
这太滑稽了,这也太残酷了。
急救车一路绿色通道飙去市里,担架床往急救室送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医生扯起被子一把蒙住了担架床上人的脸。
医院人来人往,方绍一的脸是不能被看见的,连原野和吉小涛都遮了脸,医生也是好意。但这个动作原野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大夫一盖住脸他立刻就掀开了,然后脱了自己外套遮住了他。白被子蒙脸太扎眼睛了,不行。他脸上已经一点颜色都没有了,怎么能再给他盖上白色。
人好好地转过来了,一路过来生命体征也还算稳定,这总归是让人稍微放下点心。担架床推进去之前原野不顾医生反对在方绍一脸边贴了一下,眼皮颤得厉害,睫毛一下下刮在方绍一脸上。
吉小涛鼻子猛地一酸,转开头擦了下眼睛。
原野那天在方绍一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把我这儿的光都还给你……我没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