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实,看上去无懈可击。
这倒有点棘手,双晴咬唇沉思,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打发这种人呢?
××××××××××××
“晴女,你爸回来了,可以下楼吃饭了。”门外传来刘惠娟的叫唤。
“来了。”双晴应声,把文件收好开门出去,“娟婶。”
等在房外的刘惠娟一见她马上拉起她的手,合掌紧紧握住,不舍得放开,盯着她的脸左右端详一番,言语间充满疼爱,“你看看你,一个月没见连下巴都尖了,这都瘦成什么样了,以后可得常常回来,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双晴刚要回话,陡见走廊的另一端保姆正好从钟怡的卧室里出来,她欲动的唇沿迅速牵成一丝不语的微笑,下一瞬手腕已被刘惠娟用力攥挽在了臂弯里。
刘惠娟就象一只遇到危险时直觉张开翅膀护幼的老母鸡,既有一点在小主人面前彰显耿耿忠心的意味,仿佛不管这屋子里存在多少压迫,她都会坚定不移地与双晴站在同一阵线,同时又还有一点向那位与自己身份同等,却不如自己老资格的新雇佣昭示地位的意思。
双晴不动声色,任刘惠娟拉着自己,从侧身让路的保姆面前走过。
一般雇妇哪懂得这样恭敬谦卑?可见是被钟怡早早教导好了。
走远之后,刘惠娟回头张望了眼,片刻前鼓足劲儿表明立场的冲动已余勇用罄,心里矛盾地变得有所顾忌起来,把声音压得极低,偷偷说道:“晴女,我做了一盅木瓜椰奶炖雪蛤,还在文火熬着,晚上没人注意时我给你端房里去。”
双晴一脸感激,“谢谢娟婶。”心底却悄然一叹。
既觉得这位心地善良的婶婶也不是全没心眼,又因她自诩高明、实际上让人哭笑不得的愚拙行事而头疼至极,那种偷偷摸摸的仿佛见不得光的举动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奈何,她没法和老一辈人解释什么是无声的较量,高明的迂回,什么是进退得宜,平衡有道,那无疑于是对牛弹琴,与其让牛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她还不如省点口水,可另一方面,她也不能拂老佣人一片好意,伤她的心不是?
左右都是无奈,索性随她而去。
到了楼下餐厅,十人座的长形桃木餐旁只坐着顾天成一人,手中翻阅着晚报。
他保养得极好,身材修长,腰腹平坦,看不出任何一丝中年男人的发福形状,温文清瞿的面容一如年轻时候,而岁月在额间刻下的那道川字纹,则彰显出一种成功人士的魅力、深度和成熟。
顾天成的前半生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概括。
二十三岁结识朱翡真,二十五岁初婚,二十六岁有了双晴,三十三岁终于事业有成,三十八岁原配求去,四十岁时与新任秘书产生感情,翌年再婚。
时隔四年,钟怡为他添了一名麟儿。
要说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儿女双全的顾天成还有什么念想,那就是在房地产行业里他还屈居于汪秀年之下,多年来始终超越不了对方。
看到女儿下来,他合上报纸,经过各方面的协调和磋商,房地产秋交会的举办日期终于敲定在十一月中旬,只是距今还有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当中还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双晴唤了一声“爸爸”,拉开他左侧的椅子坐下。
原本远远跟在她身后一同下来的保姆这才毕恭毕敬地上前,说道:“顾先生,太太叫我和您说一声,她身体不舒服,不下来用餐了。”
顾天成微微一愕,那错愕之色一闪即逝,快得连近在身侧的双晴也似不察,心里早就得了结论,脸上却纹丝未动,一派深藏不露的平静,只以关怀的口气道:“你盛碗汤上去给她,就算吃不下饭也多少喝点。”
双晴低着头,静静坐在那,半句话也不多嘴。
她进门那会儿钟怡明明一点不舒服的样子都没有,如今却不肯下楼与她及顾天成同桌吃饭,摆明了是在使性子?也不知这莫名其妙的脾气针对的是父亲,还是自己?
直到保姆去了,她才轻声开口,“爸爸,你要不要上去看看钟姨?”语气清浅,神色安然,带着七分应有的礼貌,三分适度的关心。
顾天成笑笑,“不用了。”示意她举箸,“你好好吃,多久没回家了。”
双晴只觉心口一暖,还有些轻微发酸,一直以来,她和父亲都要比母亲更亲厚一些。
父女俩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虽不算十分亲昵,却也不显生份,只是,尽管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套应世的虚情假义,却始终还是摆脱不了长久以来的心理束缚,除了被动地低声回话,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夹菜。
“你的公务员考试在什么时候?”
“笔试是十一月三十日。”
顾天成给女儿夹了一块浇汁鲍片,蔼声道:
“其实爸爸身边很缺信得过的人,只是担心你对房地产没兴趣,另一方面我和你妈都觉得女孩子在机关里工作比较轻松舒服,各方面都稳定,所以想让你去试试,能考上当然好,考不上也没什么,最多也就辛苦点来给爸爸帮忙,总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明白吗?”
双晴短暂地沉默了几秒,之后微微笑开,也不说什么,只应了声是。
顾天成又问了她一些学习上的事,她如数回答,只仍不多话。
不知不觉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
看了眼墙上的隐形时钟,顾天成终于拿起餐巾抹净嘴,“今天的灵芝丹参炖猪肚做得不错,没有外头吃的那股苦味,惠娟,去把汤热一热,再给双晴盛一碗。”说罢起身,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言语姿态俱十分自然,“你自己坐一会,我上楼去看看你钟姨。”
双晴嗯地一声,过了会儿,她回首,望着顾天成的背影。
偶尔象这种时候,她心里总有种感觉,也许,父亲什么都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