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子夜,沈惜婆披着锦裘睡袍,小碎步挪动着臃肿的身躯,快步前往厅堂。
两名北府兵,作揖称道,庾信托他们前来递口信,首批新平陶壶已经运抵城内,搁置在烹香茶行,请沈惜婆速去清点。
沈惜婆心生纳闷,这去程不过几日而已,竟已返程?但见是北府兵来报,不敢发作,闷声接令。
回想当日历阳郡阁楼上望见这两小哥,清秀异常,动了念想,刚绑到手,却接到谢府刘裕的指示,要好生“看察“两人,若有异样,即时禀报。
入楼以来,但见一个常常天真傻笑,另一个则是冷僻乖戾,一时让她摸不着底细。无端又冒出新平茶壶一事,她想倒不如遣自己的人一路跟着,看两人在耍什么把戏。
沈惜婆夜访烹香茶行一事,隔天便传遍建康大街小巷。
贾万朗谎称出城采买,实则收到绿珠暗信,“刺杀“一事溃败,他无心在楼里待着,便假托言辞,跑到潘阿香这儿来商议。
孰料这沈惜婆犹插了眼线,竟破门而入,撞见赤条条的两人……
沈惜婆是何等人物,一纸修夫,把贾万郎赶出家门,闹得满城风雨。
忆往昔,他们均属庶出,在建康摸爬打滚,靠着柳阿蛮一枝花魁,建起这人间第一楼,贾万郎是出了名的妻管严,但至少日常对她毕恭毕敬,温柔体贴,日子也算苦尽甘来。
另一边厢,烹香茶行名声败露,连累城中商贾,都说烹香茶行无诚信可讲,瞎抬物价,纷纷撤单,烹香一夜之间,气数衰尽。
而绿珠等一行随从,早不见踪影,所谓的“自己人“,竟都是叵心之人。
事发后十日有余,庾蕴方才风尘仆仆地带着几十把陶壶返回,沈惜婆厚礼相待,待她俩如座上贵宾,说她俩不仅为第一楼省下钱两,更帮她揪出负心汉,感激不尽之余,如蒙不弃,还请庾蕴掌管第一楼壶具进货事宜,敬封她一个采壶倌。
“那贾掌柜竟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槿娆姐姐,你说这是上天开眼,令我们有如神助吗?”
入夜,两人在屋内细声说着话。
槿娆望着庾蕴的一脸茫然,一时语塞,不知是该骂她天性迟钝,还是叹息她秉性善良呢,这幕后,自然是那所谓的谢府“宿卫”的手法。
“不管是不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到你头上,这都不重要,”槿娆正色道,“重要的是,现如今,烹香茶行一落千丈,而市道传言第一楼一派内乱,声誉受损,这个关头,不正是你庾蕴最擅长的吗?”
“我最擅长……”庾蕴蹙眉,“不过是卖卖我的小茶壶而已呀。”
“沈惜婆需要的是声誉,而你有世道应该推崇的砂壶,那你理应怎么做?”
庾蕴思索片刻,方才咧嘴一笑,“槿娆姐姐,没想到你一个连盘缠都不晓得的人,竟能说出这般大道理来!”
“我没说大道理,只不过,是你道行太浅。”
“姐姐!你每次说话都这么狠绝,让别人怎么聊下去嘛……”
“我也不想跟迟钝的人,聊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