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仍未停。
徐广陵坐在邯郸城楼的垛墙上,将油纸伞放在身旁。
细密的雨丝,在冀州道微风的吹拂下,斜斜飞来,瞬间染透了一袭白衣。胸口本就有血,遇水更是顺势洇染开来,宛若殷红的泼墨山水。
城下,是女真蛮子的十万大军。
燕山马,金羽箭,染着汉兵鲜血的龟兹刀——城下女真铁骑皆是同样打扮,同样满身血腥气,同样望着城头的徐广陵,神色肃穆,寂静无言。
和大汉征战日久,即便是女真人,自然也知道如今白衣飘飘坐在城楼之上、将十万兵马视如无物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当年幽州道,只身杀入女真金帐,轻飘飘摘走主帅大好头颅的一袭白衣。
当年雁门关,带着八百死士,愣是将一万女真步卒挡在关外、硬撑着等到京城援兵的一袭白衣。
当年罗布泊,带着部下骑兵穿越大漠,如鬼魅般出现在女真主力背后的一袭白衣。
昔日可汗帐下的第一智囊,呼延轮台,临死前曾在女真丞相府中取来那人画像,对着画上的白衣侠客,仰头喝下人生中最后一杯酒,面色惨白,哈哈狂笑:
生而逢你徐广陵,我呼延轮台太走运,也太不幸!
此刻仰头看着城楼上的白衣将军,十万女真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生而得见徐广陵,太走运,也太不幸!
城楼上那一袭白衣,是侠客吗?是名将吗?是英雄吗?
——都不是!女真人一致认为,他徐广陵,分明就是大汉朝的三十年国运!
若没有徐广陵,早在三十年前,女真马的铁蹄就该叩开长安城的大门!
若没有徐广陵,那摇摇欲坠的大汉朝廷,本该如根基腐朽的大厦般颓然而倒!
若没有徐广陵,惊才绝艳的女真丞相呼延轮台,何至于望着江南的方向郁郁而终!
可事实就是,正因为徐广陵在,正因为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带着属下亲军,和女真骑军鏖战整整三十年,这才让大势已去的汉朝苟延残喘、这才让心高气傲的女真人,一直没能摆出天下一统的庆功宴!
即便是一个月前,女真右骑军已经攻陷长安城,杀光了大汉皇室全家老少,可只要徐广陵还死死守着这座邯郸城,那对于所有女真人和汉人来说,大汉,就还没亡!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
三个时辰前,女真人的攻城锤终于撞破了邯郸城门。
此刻徐广陵坐在邯郸城头,他面前,城外有十万女真军队;他背后,城内还有另外十万女真军队。
城内那十万女真人,正在屠杀城中坚持抵抗的汉军。
城外那十万女真人,毕恭毕敬地列队,是为了给徐广陵送行。
徐广陵低头看着女真大军,看着和自己打了一辈子的“蛮夷”,眼神有些黯然,嘴里也味寡,让他很想端起酒碗痛饮。
——为了在军中以身作则,他已经三十年没碰过一滴酒了。
仿佛是看出徐广陵心思,负责率军攻城的女真大将军、也是呼延轮台的亲弟弟,呼延楼兰,纵马上前两步,仰头冲着城楼道:
“徐将军,要酒否?”
徐广陵垂眼看看自己的死对头,惨然笑道:
“有酒否?”
呼延楼兰从亲兵手中接过酒葫芦,绑在一根重箭上。即使贵为一军主帅,但依然箭术通神的呼延楼兰,搭箭,弯弓,将一葫芦烈酒射向城楼。
利箭与徐广陵擦肩而过时,徐广陵伸出手,捏住那根仆姑重箭。
他解下酒葫芦,拧开塞子,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
也许是太久没喝过酒,酒精强烈的刺激感,从嗓子眼一直烧到小腹,让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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