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徐季象离去后,徐广陵的住处就再次陷入了沉寂,仿佛这个坐落在紫金山麓的小小院落,已经与车水马龙的红粉金陵彻底隔绝开来。
每天早上,马夫王知恩就会驾着那匹劣马出去帮人拉货,算是补贴家用;而小院主人徐广陵在丫鬟碧桃的服侍下起了床,便会花上一上午练武、或是端着那两只火铳鼓捣个不停;吃完午饭到了午后,徐广陵就例行公事地出门散步,时而来了兴致,临走前还会给门口嬉闹的街头顽童们教几首儿歌——不过令小丫鬟碧桃大感意外的是,少爷教给孩子们的儿歌,居然没有一首当地的江南小调,而全是满溢着风沙寒意的塞外马歌,这一事实,让十八年来从没去过北方的少爷,在碧桃看来显得更神秘了。
大多数情况下,徐广陵出门散步是不要碧桃陪着的;不过偶有几次,碧桃出门进城采购油盐酱醋时,不小心撞见少爷,只见那个白衣身影在街衢人流中疾步而行,眼神上扬,嘴里飞快地默读着街边店铺的招牌,似乎在暗自记忆着金陵城的地理布局。好奇心起的小丫鬟,有时旁敲侧击地想从少爷嘴中套个话、试图搞明白少爷所作所为目的何在,却全都被老奸巨猾的徐广陵搪塞过去,无计可施。
不过,徐广陵的散步路径,也并不都是具有目的性的。
小丫鬟不止一次看到,就在玄武湖樱洲的舞鹤桥边,那个白衣公子驻足桥畔,凭栏远望,在凉意渐去暖意将生的初春风中,孤独萧索得像一株脆弱的苇草。
三四年前,尚还年轻的徐广陵也曾跟着祖父徐道勋来到这座桥边;唯有在心爱嫡孙面前才会露出笑容的大汉老丞相,就会伸出手指,指着玄武湖上一艘锦饰画舫,得意洋洋地告诉徐广陵,站在那艘船头的叶家二小姐,已经在爷爷的安排下跟你定了亲事,将来就要嫁到咱们徐家,变成你爷爷我的孙媳妇啦……
每当此时,小丫鬟就知道,今天晚上少爷大概又会一个人喝闷酒了。
自从太平十三年初春的某一天,京城徐家人便发现,向来对美酒佳酿浅尝辄止的少爷徐广陵,似乎一夜间染上了严重的酒瘾,不仅每天都把裴元吉带上门的一壶美酒喝得精光,甚至还会从家藏酒窖里搬出酒坛揭盖痛饮,饥渴得活像一个多年没碰过酒的资深酒鬼,想要把自己浸在酒中一口气喝够三十年的酒量。后来徐广陵杀人入狱又出狱,饮酒也收敛了些,但依然在每天晚上,对着那只黑木灵牌自斟自饮。
碧桃也努力劝过少爷,酒是伤身体的东西,还是少喝为好。
谁知醉眼朦胧的徐广陵,轻飘飘答了一句:
“伤身体,总比伤心要好。”
于是感受到少爷话语中沉重之意的碧桃,便再不敢强行劝阻。
大概是二月末的某天傍晚,吃过晚饭,碧桃收拾桌子时发现酒壶不见了,立刻就猜到来龙去脉,抓着抹布走出房门,果然无奈地发现,那凭空消失的酒壶正被白衣公子握在手中,白衣公子则坐在桌边,桌上摆着花梨木棋盘,棋盘上黑黑白白地布满棋子,大概又是哪本烂柯谱血泪篇里抄来的江湖残局。
徐广陵见到碧桃走近,举起酒壶,调戏了一下小丫鬟:
“怎么,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小丫头本就对纵饮狂歌空度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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