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依靠安眠药,季然睡了个好觉。闹钟响的时候她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按掉了,心里平静稳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中学时起,临睡前她都会调好三个时间段的闹钟,分别起床前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和半个小时。身体缘故,导致她神经衰弱并且浅眠,大多数时候其实根本不需要闹钟,但这个习惯一直沿袭下来,根深蒂固,悍然不动。许庚曾毫不客气地嘲笑她是“胆小慎微的通缉犯”。
通缉犯今天睡得出奇得好,翻了个身又立即入睡,混沌间开始做梦。梦里又回到了惠城一中,那年高三,她转学到邻省,半路出家,插班成了美术生。刚转学的日子很不好过,不能和爸爸继母生活在一起,只能在学校寄宿,同寝的女孩子个个棱角分明又排外的很。她在一开始的两个月,甚至没怎么张过口,本就沉闷安静,少了可以说话的人,更是寡言透明。
从文化生忽然间变为艺术生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她没有底子,踏进画室都显得小心翼翼。想要报班从头学起却又不好意思向父亲开口要钱,她收到过宣传画册,一学期七千,对她来讲,是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晦暗的两个月,每天在画室旁边的教室守着,等同学都离开了才敢进去,因为画素描连阴影都不会打的人会被耻笑,他们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当着老师的面问她,“你这样的水平敢上考场么?”那一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晚,九月的夜里还闷得不得了,她夜夜泡在蒸笼似的画室里,从正方体开始,一个一个画过去。最难过的时候连续画了七个椭圆,没有一张可以拿的出手,她太累了,靠在角落的画板上茫茫然发呆,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这人生,怎么就这么难呢?”周围是沉默的雕塑和油画,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那时候,她眼里蓄满了泪,抱着头往墙上撞,眼泪就从眼眶里砸下来,滴在教室的大理石上,“啪嗒啪嗒”,一颗一颗,硕大晶莹。
冷静下来以后就开始想念,想榆州,想妈妈,想孟以轩。身心都累的不得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逃回榆州的念头日日笼罩在她的头顶,硬生生的扯着头皮,拽着她逼迫她行动。可是怎么可能呢?榆州回不去了,妈妈死了。至于孟以轩,她甚至没来得及同他道别。都没有了,那个只会给她一个人讲题的冷漠少年,那个长了许许多多的法国梧桐的别致的榆州城,以及,怨怼了十多年最后郁郁而终的妈妈。全部都,没有了。
这梦做得冗长真实,醒来的时候她有些真切的不适感,季然拥着薄被坐起来,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半晌之后才想起昨晚上那通电话,以及挂了电话以后孟以轩传过来的信息。她摸出手机确认了一遍,三人医,距离这里不太远,看着时间还早,季然决定熬一点粥。
南方的九月还算是夏天,她拎着保温壶一路乘地铁挤到医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浑身都湿漉漉的。到病房的时候于明醒还在睡着,她轻手轻脚地把保温壶放到了茶几上,又出去想找个卫生间洗洗。
收拾完回到病房,于明醒已经醒了,孟以轩也在,正背对着门拿着保温壶倒粥。于明醒见到她明显有些兴奋,冲身旁的人挑眉,“就她啊?”
他回头看了眼,又飞快地转过头去,轻描淡写地回应,“想了半天,也就她符合你要求。”
于明醒心情不错,睁着双睡肿的眼睛调笑,“这吃吃喝喝还凑合着用,要是上个厕所咋办?”说着拿那双可笑的小眯眯眼觑孟以轩,后者将钢制的保温壶重重地顿在了茶几上,口气不善地回他,“自己看着办!”
语气不太好,但他仍然抽了湿巾擦手,从旁边的购物代理掏出了漱口水,“今天先将就一下。至于其他问题,一会儿护士来了让他帮你就地解决。”
季然窘迫地站在病床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讷讷地原地绞着手。孟以轩把于明醒吐漱口水的被子捏扁了扔掉,进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说要走。经过她身边时口气不算太好,“你出来一下。”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孟以轩很高,应该有一米八五了,她穿着平底鞋只能到他肩。他两手插兜,像座小山一样矗立在自己面前,季然没由来地一阵紧张,低头闭着眼睛直咽口水。
孟以轩垂头打量眼前的人,她照例是低着头,头发挽在后头松松地扎成了一个鬏,颈间垂下几根发丝,随着走廊的冷空气轻轻飘着,一下一下,扫的他心尖发麻。季然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衬得她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很是漂亮。但是由于在地铁站挤了很久,又一路跑到了医院,衣服都被汗水浸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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