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和关雎相比。
这一夜,狂风刮过许多奇怪形状的高山深谷,发出鬼怪一般的呼啸声。吹得四周厚厚的帷帐就像有人在拉扯一般呼啦啦地乱动。关雎一个人坐在薛万钧的灵堂中。道观、深夜、怪风、灵堂、空无一人的帷帐,已经让他足够觉得恐惧了。偏偏还要他静静地守着一副棺材,棺材中还有一个今夜还魂的高深莫测的死人。他真是觉得四周的黑暗都变成了鬼影,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一刻也透不过气来。他故意低头望着地面,避开那副深红色的棺材。白天的时候,他明明看到那棺材是用三寸来长、小指粗细的铜钉钉死了的。但心里却总是觉得,薛万钧那副腐臭了的身体,随时可能掀开棺材盖坐起来,若无其事地和他打上一个招呼。
眼前唯一的温暖,就是前面点着的那三排几十支蜡烛。豆丁大小的火焰在乱风里不住的晃动,却始终没灭。真正的大风被厚厚的帷帐挡在了外边。关雎心中恼恨无比。他和这个薛老爷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凭什么那么多薛万钧的徒子徒孙不来,却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守灵?但他偏偏现在的肉身是薛重。儿子给老子守灵真是天经地义。
要是薛万钧知道自己儿子的肉身被他这个客栈掌柜给占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将他的七魂三魄都从这副肉身里拽出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觉背后发凉,情不自禁地一抬头。他想要看看薛万钧的棺材,是不是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
这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眼望去,他顿时心中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已经站在棺材的旁边。就好像忽然变出来的一样。
还好,这纤细的身形让关雎感觉很是眼熟。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就是她来得太过安静,将关雎吓了一跳。
叶菱穿着血谷道中普通的侍女的服饰:一身月白色的袄裙,外面套着一件浅绿色的比甲。在这个东胜神洲,极武宗的道观没阴阳宗那么多清规戒律,高级弟子手下都有侍女。叶菱薛重女侍的房里找来的这套衣服倒是颇为合身。只不过她的举止一点也不像血谷道中的侍女那样毕恭毕敬。此时她正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薛万钧的棺材上,毫不客气地说:
“薛贼,四十年前拜你所赐的宝物儿,苍葱派上下没留下几个活口。如今好容易找到你,却不等我亲自下手……”
叶菱一边咬牙切齿地将几句话吐完,一面用手去拔棺盖上的铜钉。那些足有小指粗细的铜钉,明明已经连钉帽都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木料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着力之处。但叶菱三根白皙如玉的纤指下去,竟然硬生生地将铜钉给拔了出来。她的指力之强关雎本来是体验过的。但此时见了,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不由得庆幸自己一路上没有铤而走险。不然那一指下去,就算不戳中死穴,也是对穿的两个窟窿。
关雎听她说起灭门之祸,估计她是为寻仇而来。苍葱派这个门派从未听路过青山客栈的江湖人提起过。可能在四十年前的祸事之后就已经灭门,或者是故意销声匿迹,再无公开的师承。眼前这个叫做叶菱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显然不是四十年前的仇家,而是仇家的后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玄门女子竟然为了一桩四十年的仇怨,只身犯险。她在浮云峰先杀了浑沌兽却不取丹,而是静等着薛重上钩。下死手袭杀薛重之后,又一路跑到血谷道来杀薛万钧。先除根,后斩草。这计划何其缜密,下手又何其干脆利落。关雎只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叶菱旁若无人,将棺盖上的铜钉一个接着一个地拔起。全部拔完,将棺盖往旁边一推。
“咦……”叶菱似乎吃了一惊。她回头在地上捡起一支蜡烛,将棺材内的空间照亮。
原来棺材中根本没有尸体!这怎么可能?关雎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因为磷火洞中的薛万钧的尸身、血谷弟子们将祖师爷入殓、钉上棺盖,然后用帷幕搭起灵堂,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平时多数时间他都在这里守灵,偶然走开也有其他弟子替换。而且这棺材一点有人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薛万钧就这么神奇地消失了?
但棺材并不完全是空的。
棺内虽然不见尸体,但仍在散发出浓浓的尸臭味。还有一身被腐尸弄脏的衣冠,正是他们在入殓前给薛万钧穿上的。这棺材是一块巨大的完整的铁木中挖出一个狭小的人形。上下合在一起。如今那身衣物还和入殓时的摆放一模一样。似乎根本没有人动过,只是薛万钧的尸体莫名地消失了。这种棺材极为沉重,如果不是叶菱打开了棺盖,恐怕再也没有人会发现棺材里竟然只有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