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稀少的路边,已有一些摊位。
有的摊主,腰间还系着孝带。
像他们这样的黔庶,是没资格大办丧事的,与其跪在火盆前哭天抢地,倒不如出来赚几个铜板来得实在,家中老少还等着他们挣了钱去买粮——有口吃的,一家子才能活过这个冬日。
谢蕴挑了个卖面食的摊位,带着沈小哥坐到席子上。
这时候的面条,有个名字叫煮饼。
不到一刻钟,摊主就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饼。
摊主放下海口大的碗,正用手指搓耳垂,也注意到那裹奇怪巾帽的少年在看自己的皮袍,主动相告:“这裘衣,是从城外秦胡身上扒下来的。”
再看少年贴了两块补丁的短褐,摊主就猜到,少年这是眼馋了!
毕竟这裘衣穿身上,也是真的暖和。
“你们若是早来个四五日,或许还能捡到一双靴子。”
谢蕴手里的热汤,忽然就不香了。
那些被她干掉的秦胡,死后估计连自己的亵裤都没保住。
难怪,她在郡兵大营没瞧见一件皮袍。
敢情是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
若她当日及时返回平昌城,上万件皮袍够她运到营陵搞个清仓大甩卖了。
“不过,咱们也不是白捡的衣裳。”因着没其他客人,摊主也愿意与这俩从外县来的大小伙儿多聊两句:“那些胡兵和马匹的尸首,都是咱们给掩埋的,就是那些马肉可惜了。”
说到马肉,自然得提一提那场天火。
他们这样的小民,也是知道什么该捡什么不该捡的。
被天火烧过的人和马,散发着一股臭味。
那种齁臭,绝非尸体的腐味。
便是那往日最爱占小便宜的婆娘,也没敢割下马腿往家里扛。
而他穿着的这件裘衣,也是仔仔细细地擦洗过,缝补了被火烧破的地方,晒过两个日头才敢上身。
然而摊主眼里,谢蕴没找到一丝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摊主就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要为自己口中的天火正名:“两位小哥,万不可信了外面的谣传。”
“那天火,绝非他们所说的厄火,除了胡兵,它未曾烧死一个无辜的百姓。”
至于为何只烧秦胡,还不是因为他们的恶行惹了天怒!
“而且,天火还救了我的妻女。”摊主又道:“胡兵被烧死,她们才能安然归来。”
谢蕴听懂他的言外意。
这个中年男子,距离家破人亡只差一步。
那日城破,他临时被征为民夫,哪怕侥幸逃过一劫,等他爬出死人堆,回到家就看到被砍死的阿父,还有两块被踢坏的门板,至于妻女,早就被秦胡掳走。
“若没有那场天火,她们必是要死在胡兵手里的。”
因为胡兵死了,被他们霸占的妇人,才会陆陆续续地归家。
谢蕴将碗里一半面条夹给沈小哥,一边问摊主:“我听闻平昌城中的林氏被秦胡灭了门?”
作为本地人,摊主对城中情况自是一清二楚。
被少年邀请落坐,摊主也未推辞。
“要说这林氏,运道着实不好。”
当初明明携家离了城,竟还是被秦胡逮住惨遭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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