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些冷。
……
苏青很小的时候就来了这条街。
她小时候要更加可爱些,幼态的脸与年纪匹配,稚气十足,懵懵懂懂地望着来往的人。
“她是个好苗子。”
阿青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她太孤僻了,父母走得早,没人养她,亲戚救济了几个月,也无力维持了。便随手找了个人家,将她卖了出去。
那户人家还以为阿青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女,阿青也沉闷,被打被骂只哼两声。
父母教导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
买她的那户人家也很快破落了,还是没人要她,于是她又被卖了。彼时已经六七岁,她却还是憨憨傻傻的样子,说话都生涩。
——开口的时候还吓了大家一条哩。
声音软糯软糯的,像是刚做出来的青团子,热乎乎裹着甜甜软软的细腻豆沙。
买她的人自然很开心,将她送到了这条街。
阿青之后再也没离开过这儿。
……
苏青这名字是店长取的,许是因为阿青的眼睛是罕见的靛青色。至于姓苏,只是因为她们这一批都来自苏杭罢了。
阿青是姐妹里头年纪最小的那个,也是最得宠的。
原因无他,她太听话了。
像个精致但没有灵魂的漂亮人偶,店长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会学着大人做出成熟的表情,脸上尽是稚气,弄得有些滑稽。
店长却觉得阿青这样的最好了。
“这样才能在这条街活下去。”
“没有心的孩子。”
……
可能其他人会有点好奇店长做什么的。
哎呀,只是开酒馆的一个普通人啦。最多就是以前在道上干过些黑活。
那种走钢丝的生活太累了,哪有现在好,窝在灰色地带,黑白两不沾,混混沌沌地活下去。
闲暇的时候,他喝了点酒的时候,偶尔会回忆起过去,然后教姑娘们玩一玩刀,还有那藏在柜子里的枪。
阿青学这些很快。
她不在意危险,也完全不觉得那是什么危险物件。纤细手指拨弄枪支的时候,就和拨弄琵琶一样,漫不经心,不知不觉就完成了组装,完成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比会发出音调的琵琶无趣多了。
其他人甚至没在意她在玩。
最多也就是看见她摸了摸枪,然后拔高了音调尖叫:“阿青!不要玩这个!”
于是阿青以后也没玩过这个。
谁也不知道她的手有多稳。
……
啊,至少店长是知道的。
店长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血洞时,苍白的脸上想挂出一个笑,结果牵扯伤口,变得有些狰狞。
阿青的手真的很稳。
失血过多,他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眼前暗下去。
又亮起来。
是阿青点了火。
“晚安。”
她说。
……
“失火了!失火了!”
一场火把一条街都叫醒了,人们提着水桶往火里泼水,前后奔忙。
有人发现了蹲一边的阿青。
“阿青,没事吧?”他脸上沾着灰,混着热汗,映着火光,表情带了丝显而易见的怜悯,“唉,真可怜啊……家给烧了。店长呢?”
阿青总是跟着店长的,因此他下意识觉得店长也出来了。
阿青没说话,指了指大火。
于是路人的表情愈发怜悯。
“唉,真可怜啊。”
这样柔弱的阿青,以后该怎么办呢?离了他人,她该怎么活下去呢?
阿青脸上还沾了一点红色,是血吧,从火里跑出来,在哪蹭到伤着了。毕竟她是个不太小心的姑娘。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去,没做停留。现在哪有时间思考这个呀。他继续去救火。
……
“你以后该怎么办?要离开这儿吗?”
火停下来的时候,还是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离不开这儿呀。”
阿青软软地回答。
一切都化成灰了,酒馆,店长。
好在供姑娘们住宿的地方在另处,大家都还活着。
……
“我开家酒馆吧。”
她捏着店长送她的绣花团扇,睁着靛青色的水灵眼睛,对着空无一人的废墟说。
“开家新的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