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怀也是儿子。怕什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世界上还有钱不能解决的事吗?我明天就给你找人,不,今晚就找,你明天再去照一次,肯定是儿子。”
“连着照B超对胎儿不好。”
“噢,这样啊。好,好,那你就等一等,等到你觉得合适的时候。”他把碗筷一放,嘴都顾不得擦,疾步走到桌对面,“来,来,来,让我看看。”他摆弄着子夜的肚子,左看右看,最后犹犹豫豫、半伸半缩地要来听,“干什么,还早着呢!这才几个月,你听什么!”子夜的嗔怪使他不好意思起来,搓着手,“对,是我太着急了,嘿嘿,太着急了。”然后又挺直腰杆,恢复一家之主的威严,命令道:“从明天起,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好好给我在家里安心养胎,想要吃什么就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有事全吩咐保姆去做。你得给我养得白白胖胖的,再给我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老金家绝不会亏待你的!”
子夜渐渐卸下了对金老板的抵触和防御,“这人挺实在的,不管怎么说,是个好人,可能还是个可怜人。”她对金老板毫无爱情,至今仍不肯称呼他的名字,有什么事都是先唤一声:“诶……”
“诶……”
“嗯?”
“想吃苹果……”
“我马上削!”
“诶……”
“嗯?”
“想喝鸡汤……”
“坐好,我马上让保姆炖!”
“诶……”
“嗯?”
“腿好酸……”
“快躺下,我给你揉揉!”
随着小生命的到来,她开始感觉到这是上天对她的第二次祝福,之前错过的种种,她一定要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全数弥补回来。她要给予他最好的,使他再不为任何人而活,只活出自己,尽情完成自己的梦想。如果他完成了他自己的梦想后,还有余力,那么能帮她完成,自然是最好的。
金老板墨水有限,却也每天忙着抱着一本巨大的《辞海》在沙发上变换着各种坐姿,一呆就呆上两三个小时,找他觉得好看的字,给孩子起个好名字,可他看上的字,不是意思生僻古怪,就是大家实在连念都念不出来。
“不行,给孩子起名字肯定想图个特别,但不是这么个特别法。”
“那怎么办。唉,你也知道我大字识不满一筐,你给咱看看嘛。”
“起名字这种事情需要灵感,不是天天坐着不动硬憋出来的。我就一个要求,我这个人不求轰轰烈烈,就图个现世安稳,花好月圆,所以出生后不论男女,名字里只要带一个‘安’字,我就满意了。”
“找个风水周易先生啥的,多花点钱,孩子起名是大事,不心疼,不心疼,花多少不心疼。一定图个好名字,好运伴随一生呢。可不能让咱儿子像我这么坎坷。”
两个月后,子夜终于看见了期盼已久的小家伙,在幽暗的房子里做着美梦。
“是女孩……怕是不好和老金交代……”被他们拜托的护士说,“而且……有两个。”
这迟来的幸福。生活的一切,都有了奔头,就像今生的失败可以全部一笔抹煞,要在六道轮回里得一个新生,一个比此生好上千百倍的希望无穷风光无尽的来世。父母是今生,孩子就是来世;父母是此岸,孩子就是彼岸;父母是狭隘惯性,孩子就是绵延无限;父母是无路可走,孩子就是从头再来。像她这样被遗弃的人,也终于可以当家做主一次。而通往一切新生活的入口就是把这对孩子平安生产、尽心教育。
子夜经历了24小时的难产,才把女婴带到世间。金老板焦急地等在医院走廊里,看着走廊里的挂钟时针走过了一整圈表盘,向下一个循环迈进,当分针走进表盘新一轮的一瞬间,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照亮了尘世。走进病房看见已经被汗水浸透淹没的子夜,他握着她的手,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谢……谢谢!”虽然对孩子的性别颇有微词,但许久之后,他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子夜会心一笑,苍白面容上全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坦然安定。
子夜给孩子取名金泽安、金佑安,希望她可以受到父亲这颗大树的泽被和庇佑。沉浸在人生延续新生的喜悦中,她感叹着自己在那漫长的24小时于鬼门关前一圈一圈地转过都算值得了。她□□撑得开裂,在生产的剧痛中连麻药都不需要便被医生用大针缝合。虽然金老板早已上下打点好,红包一个也没少送,但子夜坚持自然生产,且拒绝一切麻药,以防对胎儿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待到缝针时,打麻药都已经不足以掩盖疼痛。
子夜嫁入金家已经两年。除了生孩子的喜悦之外,生活更多是为了父亲,在医院浓厚的消毒水味和长蛇般伸缩不歇的挂号队伍中过去的,即便爱情早已被全数带走,但金老板这么长时间来已经被子夜视作亲人,尤其是新生儿的顽皮机灵更是将本无血缘关系的一对夫妻紧紧捆绑在一起。父亲的病,无论吃了多少进口药,举家去庙里做了多少次长跪叩拜,依然毫无起色,且越演越烈。两年后的此时,金老板到银行取出储蓄多年的积蓄时,才发现段存仁的癌症已经吞掉了他一半款额,段家人下手从来都是这么快准狠,他就像正在被消耗中的氧气袋,保住了别人的命,自己却日渐干瘪。他只怕段存仁会拖拉得更久。
日子安定也疲乏,但好歹也在拖拖拉拉往前进行着,偶尔也有一缕曙光对她探出头来友好地笑笑。直到一夜,老金绷着脸回家来,眼睛一眯一眯,射着微弱的不祥的光。数天前,子夜回娘家,去医院看父亲,老金说难得休息,带女儿去公园划船。这几天都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带着这样的表情回家呢?他阴沉着脸,坐在他对面,依然不发一言,缓缓掏出烟来抽,抽到一半,他招呼她过去。她怯懦着,然而像温顺的猫,被人抓紧了脖颈拎起来般不能拒绝。她坐进他怀里,他打量着,像在干洗过的皮氅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兽毛中找缺茬的地方。
老钟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突然,他神色一变,扭转她手腕,她受疼尖叫,他将烟头照着她胳膊上死死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