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林琅的消失也像父亲的死亡一样突然。

    最开始的时候，承勋试图对此不做出任何回应。归根结底，他是个被动的人。他照常地工作，穿梭来往于多个单位之间。然而，只要忙碌的时间一有空闲，他不得不坐下来面对自己时，他就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和悲凉。

    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对着常常无话可说。原来充斥房间的欢声笑语，现在也不见了。空气里死寂的冷。没有父亲的家中，面对着视力日衰的母亲，他感到自己每日面对着死亡。一直习惯了有林琅的生活，习惯了把林琅给的宠爱当作理所当然，如今突然被放回一个人的生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流放到一片大海中的孤岛，沙漠的最中心。

    他太孤独，太脆弱。他需要一簇蓬勃有力的生命来拯救他。

    某天，林琅的声音又回到他的脑子里。在冰天雪地的大街上，他清楚地听见有个声音说：“承勋，我请你吃冰棒。”又几日后，阵阵声浪铺天盖地向他涌来，“你吃了，我们就是朋友了”“承勋，我们去看电影”“我抓住了那个欺负你的混蛋”“我琳琅炮塔都敢跳”……承勋，承勋，承勋……呼唤声此起彼伏，将他兜头淹没。仿佛满街都是她的笑语欢颜，眼睛落在哪里，看见的都是她的倩影。林琅是一个集合体，她不仅有俏皮可爱的一面，她也有夜晚朦胧的温柔，像月光中荡漾的湖水，她更是热辣的无所畏惧的，两眼火热地望着他，把他穿透，让他躲无可躲。

    又一周后，母亲问道林琅的消息，承勋只得实话实说：“林琅消失了。”

    “消失了？是不是出事了？赶紧报警啊。”

    他摇摇头，这应该是林琅自己的选择，不会是什么意外。那天清晨她离开旅馆时，把钥匙放在了他床头边的桌上，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只有两个字：再见。

    难道她爱上了别人？一想到小半生都在执着自己的姑娘居然一夜间就爱上了别人，他感到荒唐，可笑，愤怒，耻辱，失落……太多的复杂情绪，让他突然意识到林琅的重要性。这个人，用最猛烈炙热的方式，已经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最鲜亮的色彩。

    如今，这样的林琅居然离开了他，转投他人怀抱，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子夜，又是林琅，一个个都离他而去，这世界是怎么了？

    承勋再也坐不住板凳了。一个月后，换成他坐了一整夜的火车，一路心中暗暗叫苦连天地来到了林琅的城市。找到她的大学，就直奔所有的女生宿舍，挨个问个遍，废了一大天的力气，终于在晚上看见了林琅，整个人瘦了一圈，披散着头发，憔悴着，嘴唇周围长满了燎泡，两眼也凹陷下去。他看见的不像是段林琅，简直像是段林琅的鬼魂。

    看见他的一瞬间，她不可置信地定住了，随即像是被人推拿一般，整张面庞都抖动起来，越抖越厉害，终于化成滚滚眼泪，“哇”的一声扔了手里的物件，大哭着扑向他怀里。

    他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安慰着，“没事，没事，我来了，我来了。”在众人的目光包围中，尴尬的他反反复复只会说这两句。他放心了，林琅还是爱他的。一切都没变。

    月光下，承勋觉得自己迎来了一份脱胎换骨的感情，他要把这迟到的深情和感激向她一一倾诉。

    “林琅，不要再离开我了。对不起，我是个呆子，这么久我才发现你的美，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发现……原来我也是这样深深爱着你的。林琅，我们结婚，让我们用余生的时间好好珍惜彼此。父辈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我们谁也不要再提，好吗？”

    轰。林琅的眼泪又滚滚而下，这是真的吗？承勋，你说你爱我，要娶我，这都是真的吗？在即将被幸福感胀满撑爆的那一刻，她心中突然一凛，犹豫许久，性格还是占了上风——她抬起头，双眼闪亮近乎冒着凶光地直逼他：“承勋，我又怀孕了。但我想，孩子可能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