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见证了这场屠戮的人躲在角落高喊着:“官府已经不管我们的死活了,他们要杀了我们!”
长鱼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身旁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捂着中了剪的胳膊呆滞的坐在地上,口中模糊的喃喃着什么。蹲下身,只听到‘社稷弃吾,苍天不公’几个字。
紫钥抱着剑走过来,把刚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她:“有村民想要出去,上面那些人不让,就放箭杀了几个人以儆效尤。”
长鱼难以置信地望向村外的高塔,只看到上面站着一个面色冷然的人正在巡查搭弓的士兵。
长鱼不由道:“这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他们怎么能滥杀无辜?”
紫钥扫视了一眼四周:“看来当时的情况很混乱,要不然这里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不行。”长鱼皱眉:“我得赶紧去把师兄找回来。”
紫钥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道:“你不会御剑,靠马匹回岱舆山求救,最起码就需要七八天,更何况东海之上还有一层你破不了的结界,就算你破了,再等你回来整个桐叶村的人早都死光了。”
长鱼面色一僵,恼道:“那怎么办,不可能看着他们等死啊。”她咬牙想了想,还是道:“不行,师兄总会有办法的,我还是得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紫钥一把拉住她,眼中带着一丝失望:“没有用的!若是屠魔斩妖便罢,可这是瘟疫,裴九卿再厉害也终究只是凡人,他能与鬼怪斗,却不能与天争!”
长鱼愣愣道:“可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啊,师兄的话说不定就会有法子…….”她说得吞吞吐吐,但却理所当然。
紫钥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冷冷一笑:“裴长鱼,世上不应当有人理所当然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裴九卿没责任,你也没权利。”
她哑然,想要辩驳却无话可说。
紫钥斜睨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难为她,咳了声,道:“裴九卿会回来的,你现在该担心的,是怎么让这些没得病的人也能活下去。”
长鱼默然,这几日,毒辣的日头在晌午未到时便已经升起,桐叶村的水源已经变得短缺,田地被炙日烤焦,食物也所剩无几,若再不想办法,别说病人,就是这些健全之人也没有办法生存了。
半夜,窗外风声呼啸,月亮还未从云层中探出头,整个桐叶村都陷入一片黑暗的荒凉。紫钥不太关心霍乱,但是作息非常有规律,此时尚且还没有起床,西桑也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两个时辰前方才回房间打算小憩一下,只有长鱼这几日睡不着,索性便早起在药房为病人煎药。只是她此时托着腮表情呆滞的望着药炉下明灭的火光,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有一炉药罐里的汤药已经快要被煮干。
“裴长鱼,世上不应当有人理所当然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脑中回想起紫钥那日所说的话,这句话这几天都在脑子里萦绕不去,让她很心中长出一个小疙瘩,怎么也解不开。
她正忧伤得叹了口气,却突然听到厨房外西桑扯着嗓子气急败坏的吼叫声:“裴长鱼你耳朵出气儿使得么!”
她慌忙出了屋子,看到西桑披了件袍子,正在二楼窗户上用惺忪的眼睛怒视着自己,她正疑惑,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的婴儿的啼哭声。
打开门,她看见屋檐下正有一团人影。那缩成一团的人听到推门声艰难得动了动,也不由自主得收紧了怀抱,怀中的婴儿似乎被怀抱得不大舒服,哭得更为大声。
长鱼推开门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对自己极为懊恼,桐叶村这几日气候如此炎热,哪里还会刮大风呢,都怪自己方才一直在愣神,错将啼哭声当成烈风,竟然让他们在门外等候了这么许久。
“你没事吧?”她上前想要将她扶进屋子,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兜帽从她头上滑下,漏出她的一张脸。
长鱼伸出去的手滞住,下一秒像是被火焰烧到一般飞快得收回来,下意识得退了一步。
那张脸……那张脸太过于可怖,甚至与,那根本不是一张完整的脸啊……
就像被人拿刀从头顶劈开一样,伤痕横隔在眼鼻上,血水汩汩得往外冒,在额头上,只有几丝肉还相连着,长鱼甚至能看到皮肉之下的深深白骨,而她右眼的部位,也只剩下一个血窟窿,眼球……就像是被人深深挖了出来一般!
长鱼愣在那里,背脊一阵发凉,她看见那人移开手臂,露出她怀中的被破布包裹住的婴儿,然后费力得往前送了送,仅有的一直眼睛里诉说着哀求。
长鱼不是没有见过更为可怖的妖魔,岱舆半山腰上那些修行为道家便化形的动物其实要更加恐怖得多,但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人,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妖魔,是一个原本完完整整,也许前几日还与自己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
她的心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僵硬得站在那里,甚至忘了做出回应的动作。就在此时,她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径直走到那妇人面前蹲下,然后轻轻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孩子。
当孩子交到西桑手上时,长鱼看到,那原本撑起的身体突然垮了下来,伸出的手臂也重重地砸在地上,血肉模糊的脸上带着一丝放心,那只唯一的眼,也缓缓闭上了。
西桑站起来,转过身,看了眼长鱼,然后默不作声得抱着孩子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