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巴族有很多古老的传说,它们原始而神秘,带着自有的粗砺,形成岁月的胼脂体,藏匿于世俗的角落窥视人间,伺机而动。
传说包括:巫医二术,惟有族长寨主及其传人可研习;
任何妄图逃往外界而又幸存的人,都将被处以膑刑。
传说还讲述了珂卡与米卡的故事――据说珂卡与米卡本是一茎上的双生花,后遇乐令神而被点化成人。花蕚是小花神的灵源,米卡奉乐令神之命去给穷途末路的温巴族人指路,机缘巧合下将花蕚留给珂卡让其代为保管。珂卡善妒,趁机将米卡花蕚焚毁。米卡失去花蕚后命悬一线,若非乐令神及时赶到,只怕整个温巴族都将因此覆灭。乐令神虽挽回了米卡性命,却难保她仙体,于是米卡只能世代转世,成为不会跳舞的凡人。至于珂卡,乐令神为了惩诫她,也收了她的花蕚,令她世代转世,为米卡挡去尘俗的一切非难,以偿前世。是故,只要珂卡米卡同辈降临,珂卡总是先于米卡出世。
所以,族人对于珂卡总是厌恶畏惧的,对待米卡却满怀宽容怜悯。若是厌恶畏惧敏感到了极点,抵御力就变得脆弱:珂卡若有一丁点冒犯了米卡,即被视为厄运之源,惟神圣之火可化解。故应禁闭之,待小川节正日,以圣火焚而祭乐令神;
或者,若能遇一男子托付终身,女子婚后从夫,便脱了珂卡的身份,亦不再被强求舞蹈。
嫁人是顶顶重要的事,女子满二十未嫁,也是要遭火刑的。
我今年一十六岁,离二十还远呢。虽生为珂卡,为人不齿,但毕竟寨中人淳朴,总有些家境平平的男子愿意娶珂卡的。我要求不高。
(一)
而当我睁开干涩的双眼,在满头的阳光压迫下来到屋外,才突然意识到:若是死亡注定要降临,那它永远都不会等待。
一夜的大雨,换来透彻的阳光,连空气里都是冲刷过的明净。
那几排蒜被踏得七零八落。
满院子喧嚷的人声宣誓着不同寻常的预兆。
我往两侧一张,居然看见了云都。他站在檐廊下,双眉紧锁。我径自朝他走去,对所发生的事懵懂不觉。
“怎么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米娅昨晚不在家,你知道吗?”
我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隐隐觉察到了些许:“我去找过她,可是没找到。后来阿爹阿娘和莉娅也出去寻她了,我料想没事便睡下了,怎么了?米娅出什么事了?”
“米娅坠河了。”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怎么回事?”
云都摇摇头,道:“今早去河边收网的渔人发现米娅被缠在渔网上,便即刻把她送了过来――也好在被渔网缠住了,人才没被冲走。”
“米娅现在怎么样?”
“尚存鼻息。”
“我去看看!”
云都一把拉住我:“老头子在里面。”
我彳亍不前。
“老头子医术还算不错,待外面等就行了。”
我低下头去:“我明白,没事的。”
他把我拽到眼前:“不,有事。”
我抬头看他。
“米卡若遇不测,珂卡难逃干系,若要追究……”
“我知道!”我大声打断他,可能声音太响,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里汇聚。我下意识地把声音压低了:“我没关系的。”
“你……”
我再次打断他,略略笑笑:“我只希望她能没事,至于自身,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都看着我,不说话。
我哈哈一笑:“实在不行,那就嫁人呗!反正是早晚的事。女子嫁后从夫,我就不是珂卡了――你只管记得下辈子别食言就是。”
我趁他分神,跑过去看米娅。
米娅的房门紧闭,人们都等在外面,阿娘也站在门口。
我小跑几步便近了那边,感觉众人的目光都粘在身上,毕竟有些不自在。
到了阿娘面前,我叫了一声:“阿娘!”
“嗯,”阿娘偏过头来,“你来了。”
“米娅怎么样了?”
“等等吧,你阿爹和寨主都在里面。”
岁月的沧桑可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以在面颊上开辟沟壑,伴随经历的哀戚,愈流愈欢,终于汇成满目疮痍。
我站在她身边一起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寨主和阿爹从里面走出来。
寨主似乎并没有看见我,径直来到阿娘面前,把药方交给她。而后,他向阿爹示意,阿爹过来解释说:“这里开了三天的药,也只好先试试了……要是……要是……唉,总之,先吃吃看吧。”
阿娘抓住药方,她的手有些微地颤抖,“寨主,那巫术……”
寨主摆摆手,道:“用不上。米娅这样子,没法用巫术,也只好看她自己的造化。”
阿娘本欲再问,一个小厮跑过来,向寨主禀报道:“寨主,族长来了。”
寨主一挥手,那小厮退了下去,阿娘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族长和阿苏卡带着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往这个小院子里赶。阿苏卡站在族长身边,足足越了他半个头。族长边赶路边于阿苏卡谈着什么,阿苏卡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显然是看见我了;
我将自己缩在阿爹身后;
而他可以几步跨到我面前;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回避所有的视线;
可他离我越来越近了……
“苏儿。”
“……是。”
于是,迈向我的那只脚跨过了米娅房门的门槛。
我轻舒一口气,心,好像落到原地了呢。
屋门又关上了。
这回阿爹也没有进去,回答那些抱有同样哀戚之人的问话。
终于,门开了。
里面的人出来了。族长看了我一眼,叹口气,对寨主说:“要是小姑娘到小川节还不醒,就只好按族规办事了。”
“爹――”阿苏卡急道。
族长手一挥,制止了他:“这关系着全族的安危,不可优柔寡断。”
寨主双目深锁,颇为恭谨地回答道:“明白。”
阿娘握紧了我的手,僵作泥偶。
族长走到我娘面前,说:“为难你们了!”
阿娘咬紧了嘴唇。
阳光灿烂夺目,愈加耀眼。
(二)
不幸中惟一的庆幸,便是莉娅,顺理成章地接任我成为了阿芝。
有些事情,我们讳莫如深,缄口不谈。日子恰如往常一般过下去,有意无意地维持原本的平静。阿爹照常早出晚归,阿娘依旧各处操劳,莉娅却外出的勤了,应是去练舞吧。
而我被禁足了,于是整日整夜地守在家里。
掰掰手指头,业已过去两日。米娅仍未醒转,幸而喂得进药了。
我满怀期待,盼望无形的桎梏可以解除,然而它却一圈圈地勒紧。只因我错估了一件事――身带枷锁的人,又岂止是我一个?
(三)
第三日了,米娅没能醒来。
是我的错,因为我换了她的药。
我从小胆大妄为,曾本着猎奇之心,在说书的张先生家里偷偷翻箱倒箧,竟翻了本医书出来。
不是因为有多喜欢,只是想要挑战族中的禁忌,于是我把那本书翻得倒背如流。
我看了米娅的方子,又是日日待在她身边,自认为无人能及得上我对她的了解。看着她一日日的不苏醒,我心里着急,趁阿娘出去时鬼使神差地换了药。
那天,阿娘出去了许久,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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