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已过,深秋的夜里,我正从图书馆慢慢踱步回宿舍。刚才去还了写论文需要用的参考书籍,论文也交上去了,心里算是稍稍放松,顺便借了两本闲书看。月色清莹,照在秋雨过后湿润的水泥路面,令人想起书里写的,待踏马蹄清夜月。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皮鞋鞋跟踩上木板搭成的观景台时会发出沉闷的踏踏声,风从湖面吹来,空气的味道像冰冷的暗绿色荆棘。湖岸遍植杨柳,我以为杨柳只在东方存在,没想到这儿也有。它们在恍惚的暗黄路灯下随风摇曳,好像路过凡间的魑魅魍魉,可我……却不觉得害怕。
好像本来就知道它们是什么一样。
踏——踏——踏——
我分辨得出来这不是我的鞋跟敲出的声响,凝神细听,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缓慢,好似是为夜月下悠扬协奏曲打的节拍。此时再说不害怕那必然是假的,我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来深夜鬼魅的幻想了,可鬼走路没有声音的吧?不管怎么样,我转身踮着脚往岸边快走几步,警惕着随时准备离开。
那人越走越近,路灯照亮了他的脸,怎么又是那位图书馆遇到的同学……
他发现我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更懒得和我搭话,瞥了我一眼,自顾自地走到湖边,靠在观景栏杆上看风景。
我的风景没看够,只要他不搭理我,大概也没什么危险,我重新走回湖边,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坐在大石头上,看着湖中因风而起的涟漪揉碎月光倒影。
哲学家有三个闻名于世的命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想,大概只有懂得了前者,才有机会知道后者为何,而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有名字,可是名字就是我吗?
如果名字变得不同了,我就不是我了吗?
造就一个人需要他的切身经历和体会,那么经历和体会,就是这个人吗?
如果经历已经忘却,曾经的感悟还会影响着如今的他吗?
我不知道。
站在茫茫人生路上,天地一指,万物一马,其实我只是晓风残月里的一个“无”吧。
在这悲伤而无奈的“无”里,连带着凉意的晚风,都好似变得温柔缱绻。此刻能够坐看水池香气,大概已经是人生里难得的“有”了吧。
我伸出手臂,月华流泻,皮肤雪白得好像暗夜里泛着幽光的贝母。
“你叫什么啊。”那个男生忽然问我,“大一的?”
“嗯。”我在悲伤和无奈里,忽然起了玩笑之心,“问别人名字之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比较有礼貌吧。”
“还挺会说话。”他轻笑,“我叫方刈。”
“叶怜。”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起来,就算我随便编一个名字,你也没办法知道是真是假。”
就像我在酒吧里给别人写的电话号码。
就像“我”。
失去了记忆的我,不也像一个轮廓不明的影子吗?上帝告诉我,我是人投射的影子,那么我就是“人”;上帝告诉我,我是鸟投射的影子,那么我就是“鸟”。
“心虚的人才会连这样的信任都拿不出手。”他说。
心虚吗?
也许是吧。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如何去选择信任与否呢?
“名字只是代号而已。就算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你不也会跟我说话吗。”我想起刚才那些无厘头想法,忽然觉得很有趣,“你是和我的名字说话呢,还是和我本人说话呢?”
借着路灯的光,我看到他转过了脸,留给我一声轻哼。
月色真美啊。
云絮偶尔从月下掠过时,会被映照出七色的淡彩,满天星斗明暗不定,许多都在千里明月下失了光辉。
其实——很多事物都如此吧。
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我没有觉得孤独,也没有觉得寂寞;不过毫无倚靠,全无托付的感觉,却也如同这明月,高悬心天。我想方刈说得不完全算错,我虽没有心虚,但也同样没有信任。湖岸潮湿,水汽冰凉,穿着皮鞋的脚趾被寒冷侵袭,已经有点冻僵的苗头了,还是回家吧。
我最后还是决定与这位“湘君”礼节性地道个别,“那个,方刈,我有点冷,先走了,你也小心着凉。”
他又瞥了我一眼,连一句“嗯”都没有。
回去路上遇到了从图书馆自习回来的学长,他住在环境更好的单人公寓,可以与我同行小段路程。
“这么晚出去?”他问我。
“嗯,论文交完了,就想着出来散散心。刚才去了湖边,发现那里景色很美。”想到湖边的月色,心情都好像变好了,我脚步轻盈,歪着脑袋问:“学长去过那边吗?”
他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说:“嗯,刚到学校的时候去逛过,后来课业太忙,就没什么空了。你刚才说是出来散心,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唔,倒是没有。就类似于完成考试之后的放松吧。”
有点冷,我把胸前的书抱得更紧了些,但书中哪怕有千钟粟黄金屋,也挡不住这一阵又一阵刺骨的风啊!
“你找到兼职了吗?”学长问。
“唔……找不到。”说起这个,我的焦虑感又上来了,“不过卡里多了点生活费,大概是家里人打过来的,反正下个月如果没什么大支出,应该算是暂时解决了。”
“现在环境不好,销售额下滑,商铺对人手的需求量也少了,很多人都愿意以临时工的薪资水平来当正式员工,的确不容易。”
我叹了口气,“如果实在没有能赚到钱的工作,哪怕是能解决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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