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了过去,又仿佛睡了过去一般,身体周遭有一股极柔又极刚的屏障包裹着自己,一股暖流涌五经八脉,眼前是迷迷茫茫一片金光,既觉得畅然,却又使不上力道,肉身似乎在这片暖光之中消融,只剩下魂魄,虚浮于空中。
李长生等一杆旁人却只看见元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髯发皆白的老者不过是慢吞吞弹着一首普通的曲子罢了。
谢羽等各种弟子闻琴声而止,惊讶地望着远处山崖之上火光之处。
“阿羽师兄,这是天鸿琴的声音!”
阿羽皱了皱眉,望着远处山崖之上的藏经阁,眼中满是悲伤。
山崖之上,元钺沉浸在琴音之中,如梦如幻,一夕之间,仿佛听见道心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心阻不了阁下去路,只是此一去,便是再无回头之路。至于我道心,入了俗世,犯了杀戒,引来阁下要灭我逍遥阁,我道心也便也无颜面再当这阁主。阁下身中剧毒,道心愿以命续命还了孽债,只望阁下此去,能心怀德怀仁,休要忘却初心,也饶过我逍遥阁弟子!这琴是大渝之物,今日,我便还与大渝。”
等声音止,元钺感觉从梦中醒来似的,方才五脏六腑都在灼烧一般,现在竟然觉得一身轻快,一点都不疼了。
睁开眼,看见众人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一脸悲痛、毁恨、惊讶……什么表情的都有。再回头望那弹琴的道心,竟然已是须发皆白!
只见道心放下琴,慢慢站起来,冲元钺惨淡一笑,踉跄着转身,缓缓走下黑暗的山崖去,他脚步虚浮,似乎是用尽了毕生的修为。
过了好一阵,等那瘴气散开,众人才又能动弹了,元钺朝前走了几步,蹲下低头看着道心留下的琴,发觉琴上还摆着一块玉阙,细细一瞧,上刻一个“漓”字,他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陈庆余口中他那位被抹去名字与痕迹的那个大渝皇叔,元漓!逍遥阁的前阁主。
元钺苦笑了一笑,李长生不明所以,问道:“殿下笑是何意?”
元钺道:“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独善其身,终究不是皇叔所愿。世道再乱,人心再恶,择明君而辅国,挽狂澜于乱世,这才是皇叔的愿望。”
“要是没有明君呢?”
“那就成为明君!”
回到泰州城时,喜儿已经不告而别。回到玄甲军营的她,心已然还留在北边,留在元钺的花房中。梦中见到了雨中泪流满面的元钺,浑身是伤地站在远处,朝自己伸出手,轻轻唤道:“喜儿,过来……”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梦中那人,居然正坐在自己床侧,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
“你……”她撑着坐起身来,不知为何,竟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淡淡的欣喜,“殿下怎么来了?”
元钺伸出手,纤长的五指轻轻抚上她的面庞,月光透过窗口照在她的面庞上,是那样柔和,那样淡素、清美,他像是抚摸着稀世白玉那般用指尖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摩挲着,脸上带着凄苦的笑,缓缓道:“那几日,我呆坐塌上,一直在想,为何这世间如此丑恶,为何人会如此贪婪,为何一再的退让换不来一丝良心的反省,为何忠良与仁慈总被肆意践踏,为何自私与伪善横行世间。”
“殿下……”
“嘘。”元钺用拇指尖堵在她唇上,他双唇颤抖着,一行清泪从他眼中滑出,随后他低首,缓缓吻上她的唇,并无辗转缠绵,只是轻轻地,冷冷地,吻了一下。
喜儿本能地闭上眼,心底那强烈到要跳出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让她忍不住想要流泪,待她睁开眼,唇前消散了他的气息,塌前消失了他的身影,空留一窗月华,一床琴,黑漆丝弦,静默无声。
窗外响起他的声音:“这琴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