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走啦走啦!没听到寨主要我们去干活儿吗?早上那一批米粮八成装运好了,我们去清点吧。”
“不要啦…爹…我不…”
闲杂人等已清场完毕。
梅狐疑的盯向他。
“干嘛打发他们走?怕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吗?”
常孤雪冷着一张脸,迳自端着葯喝着。
“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你身体有那么热哩。”她凉凉的小手搁上他额头取暖,觉得很有趣。
他瞄了她一眼,原想拨掉她贴近的小手,但不知为何,竟也就由她了。
反正这女人再怎么做出胆大包天、惊世骇俗的事,也不会感到羞惭失仪的,他又何必代为叨念她的不合宜?在她自己半点也不觉得的情况下。
向来不让女人近身的他,独独对她例外,但显然她并不明白自己有着特别待遇…真是一个,笨女人。
“你为什么摆出一副很怨恨我的表情?”梅也瞄着他问。
“你不会忘了十天前做的好事吧?”一反刚才应对别人的平板威严,他现下的口气相当的有表情。
“我做了什么?”她这么忙,哪会记住一些不重要的鸡毛蒜皮小事?又不是爱记恨的人类。
他撇起唇角。
“十天前拜你所赐,我在大雪之中昏睡了两个时辰,并且受到风寒。”
哦…想起来了。她煨暖了右手,换左手贴上。
“幸好我好心的给你准备了床、被以及一支小纸伞,否则你身体这么虚弱,八成冻掉小命了。”
“那是说,我还该感激你喽?”他笑得好狰狞。
梅宽宏大量道:“不必客气啦,毕竟咱们算是有缘嘛,对你好一点也是应该的。”她一向不记恨的。
真是愈听愈火大!她那是什么自得的口吻!忍不住再度打破自己绝不再怒吼的誓言──
“应该的?去你天杀的应该的!原本你就不该弄昏我。再来,如果你真的有诚意对我好,那就该把我扶进屋子里来,而不是放我在雪地里自生自灭!你都能把床、被子拿出来了,那么拖我进屋应该不困难吧?更可恶的是你居然在我脸上写下:花自绽馨雪自落,一束幽香,独梅恩泽之类的鬼话!”
“什么鬼话?这叫仙谕,也可以叫神迹,不知道就别乱说。而且我还不止写那些,除了额上写那两句之外,我还在你左脸写着‘为善最乐’,右脸写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要不是你那大胡子碍事,我还想在下巴写一句‘唯善独尊’咧。我说你,胡子也不刮一刮,都告诉你别留大胡子了,你还是那么不受教。”突地,她讶异的瞪大眼!“你身上的体温更烫人了耶!如果再热上那么一点,我就可以在你脸上煎颗蛋了。”蛋呢?蛋呢?哪儿有蛋?速速送来!
“你…你…的确是神…”他摇摇欲坠,全身的高热烧得他再也坐不住,整个人瘫软回床榻上。要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纺,他一定会二话不说掐死她,再也不存有妇人之仁…
“咦?你相信了呀!”她欣喜地问。
“由不得我不信…”他抽着气,无力挥开那双正贴在他脸上取暖的小手。
“对嘛,事实胜于雄辩,真金不怕火炼。”
“你是神,我的…瘟神。”语毕,昏睡去也。
梅哇哇叫着:“错了错了!不是瘟神,是梅神啦!你可别胡乱拜神却拜错了真正对你有恩的那一个,喂,喂!”
昨日病情转剧的常孤雪,在今日天泛鱼肚白之后,奇迹的退烧了。不寻常的是,他并无大病初愈时会呈现的虚弱情况,一身源源不绝的精力让他一睁开眼便俐落的下床,伸展四肢时更无半丝僵疼迟滞感。仿佛卧病十日,以及被悔那个女人气得更加病重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真实的他,正打算练功一整天来发泄掉满身的力量。
他记得的,昨夜半梦半醒间,钟叔与几名大夫一直在他床边来来去去,灌葯更衣擦身的,只为帮他降低浑身可怖的高热,但他却无半刻感到舒坦。热!痛苦至极的热!如同被丢入炼狱中受焚烧之苦,他只求有人行行好,将他丢到大雪中翻滚,但却没有人了解他衷心所盼。来来去去的人,只会心急的叫嚣,半点帮助也没有。
然后…他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
不知为何,心安定了下来。即使知道她总是任性恣意的来去如风,总是让他饱尝被丢弃的苦涩与愤怒,总是让他感受到美梦易碎的现实…但他却依然殷殷盼着她再一次的到来。抗拒她的施予,又狠不下心绝然。
由她去,由着她搅乱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由她来,短暂的胡言乱语、翻天覆地,然后犹然天真,好不无辜。
他对她的纵容,已宽阔到自己都要咋舌的地步。
败想掐死她,却不曾付诸行动。
败想很想牢捉住她,她却像幻影般无处寻。
知道她有问题,却不在乎。
她从来不会老,早已不是问题。
仙也好,妖也罢,人也行,鬼又何妨?
他一点也不在乎。
就算被她气病、气得呕血,心底仍渴望见她。于是他成了现在这样的一个常孤雪。
因为他必须有这样的身分,她才会再来。
彬许她早已忘了,但他却深深记得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既然人生已教她弄乱,她就得陪他到底。以陪作赔,她最好明白这是公平的。
因为他打算跟她缠到地老天荒,谁也别想脱身。
他隐约明白,必是梅在他身上做了些什么,否则他不会这般迅速的痊愈。她不是寻常人,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她确实的身分是什么。他只要她留下来,再也不要来来去去,每三、五年蹦出来气他一气,然后又消失无踪。
他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再来几个三年五年,他都成老头子了…他不要错过!
非要想个法子永远留下她不可。
已有多日未处理公事,他决定先把几件重要的工作交代完,然后再来想法子让那个神出鬼没的女人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才想打开门出去,但灵敏的耳力已听出有几个人正往这边走来。不是钟叔,而是一些身怀武功的人。他眸光一闪,迅速躺回床上,为了让自己脸色不那么红润,他屏息让面孔转为病态的青白。
门板被悄悄推开,两道黑影闪了进来。
“他仍在昏睡。”其中一人到床前探着,确定常孤雪依然重病中。因蒙着面,声音含含糊糊。
“钟南山已派人快马去接来晋大夫,看来他的病不会假。”他们一同看着苍白的病奔,冷笑了出来。“最好他就这样病死了,省得我们费工夫料理他。”
“那是当然!让我们来助他一臂之力。”男子阴恻恻笑着,由怀中掏出一瓶葯水,滴了几滴到茶水中。
“省点用,这‘睡断魂’可不便宜。要是他没喝到这壶水,岂不浪费了。”另一人道。
“我们每天滴他几滴,早晚收了他小命,这葯虽贵,花在他身上也值得了。”
“快找东西吧!厨房快煎好葯了,我们所剩时间不多。”
“那倒是。”
两人立即小心的东翻西找起来。
“是这张地图吗?”他们抽出一张羊皮卷,小声的讨论著。唯一露出来的双眸共同闪着贪婪之光。
“这张也是有记号的地图。”喜悦之心很快的重重落地跌成碎片,贪婪的眼波蚀化为浓浓的疑惑,尤其在发现每一张羊皮卷皆是地图之后,一个头开始变成两个大。
“他***!到底是哪一张!”
“好个可恨的常孤雪行事竟这般小心,利用数十张地图来混淆我们的耳目!”
“看我一刀杀了他!”歹心倏起,男子掏出匕首就要伤人。但另一人阻止他:“且慢,我们还得从他口中探知财宝的下落,等我们知道了,再下杀手也不迟。有了‘睡断魂’,还怕他能对我们如何吗?”
拿匕首的人恨恨的收手,粗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先拿两、三张去试试,总不能全拿走吧。”
“可恶!”
“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很快地由窗口离开,也不知是不是一时没量好距离,其中一人竟硬生生由窗口跌下,痛叫了一声,由另一人帮忙扶走,消失在梅林里。
常孤雪缓缓睁开眼,不意竟见到一幅奇特景象──
他看到窗外的梅树上,逐渐呈现一个纤丽的白色身影,由透明转为雪白,当身影完全变成实体后,正好也飘进屋子内来,走路还一拐一拐的──
是梅!
她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脚丫子,像是刚才被什么人踩到似的,正痛着呢。
“真倒楣,早知道就闪远点看戏,就不会被踩到了,好疼呢…啊!”兀自的嘀咕声终止于对上那一双炯亮震惊的眼眸!
他看到了吗?看到她从隐身到现形的过程?他不是还在睡吗?黑衣人出现时,她也才刚到,不知道他是醒的啊…怎么办?修道者不能惊吓到凡人的,她犯规了!
他起身,沉稳且缓慢的走近她。
怎么弥补才好?
他愈来愈近,就要伸出手…
梅倏地单脚跳起来,想故计重施,吹口仙气让他沉睡两、三天!
“睡吧,呼──唔!”
啊!完蛋了,一口仙气被硬生生的堵住!以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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