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就没救了!
可需要一笔对于他来说极大钱,让这个一贫如洗的男人来说,难度无异于登天。
他带着孩子回到那栋破旧小楼后,安抚道:“怀风别怕,叔叔一定会治好你的。”他来到阳台,抽了根烟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没有一个人肯帮他,因为那不是一笔小钱,而他因为创办孤儿院,本就花光了积蓄,甚至借了一大笔钱。这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仿佛一夜苍老了几岁,凭空多出了些白发。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并不是南怀风的亲生父亲。而南怀风却好像不在意一般,在他生日那天,低着头叫了他声“父亲”。男人布满胡渣的脸,愣了下,突然就流下了眼泪。他随即将南怀风拉到面前,开怀大笑道:“好,好,好,好儿子……”他就觉得再累一点也都值得了。
……
他辞去了学校的工作,面对校长和同事的挽留,他摇了摇头,决然离开。他开始上午帮出去帮人在码头卸货,中午在报社的路边帮人写稿子,晚上再去帮人送货……偶尔一个月有几天休息的时候,他会悄悄去为南怀风举办慈善活动。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看到这些,南怀风怔怔无言,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这样高强度的生活,终于在南怀风十七岁的秋末压垮了他。
他前几年总是会头晕目眩,感觉力不从心。他知道自己病了,甚至偶尔工作时晕倒,被人送去医院。但他不想让儿子担心,也不想用儿子救命的钱去看病。
这个明明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头发中白发越来越多,慢慢的变成了中年,在病痛之时,想到儿子,总是会傻傻笑着。
四个月前,十二月初,也就是学校放假前一个多月。
他在与南怀风讨论试卷上的错题,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南怀风急忙父亲送往医院,却得知噩耗。
南远山被送进急救室,经过抢救后,由重症监护室转向普通病房。
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告诉他,南远山这几年已经被人送来医院好几次了,他本就先天器官有些衰竭。医生也劝他不要再高强度工作了,可他不听。现在南远山的身体器官竟然几乎衰竭了一大半?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尽快安排后事吧。
霎时间,南怀风就红了双眼。他之前也劝过男人,让他不用这么辛苦,多注意身体。
男人每次只是笑着回答他:“好,那怀风可要快些长大。”可没想到男人早就瞒着他病倒了?
他看着病床上病重的男人,不由得感到心酸。南怀风的印象中,他从小无父无母,是男人将他一手带大。从未打骂过他,对于他小时候的无理取闹,男人也只是默默的替他妥善了结,再同他将心比心的举例子指出错误。
病床上的男人对他来说,互为精神上的支柱,也是生存下的希望,说是两人相依为命,却又有些不准确。男人总是默默的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谣言和生活的压力。
男人昏迷了两天,南怀风便寸步未离。这天傍晚,男人艰难的睁开了生涩的眼,咳嗽了几声,南怀风扶着男人半躺在床上,用枕头垫在男人背后,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男人伸出没有一点血色,并且枯瘦的手,握住茶杯,沉默了许久,面色艰难,颤颤巍巍的对南怀风叮嘱道:“儿子,你以后要多说说话,多与人交流。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也需要几个朋友。对人对世界也要抱有希望,不要再将自己封闭了。对了,这些年关心你太少了,怀风也长大了,找了女朋友没有?要是找了。可要带给爸爸看看啊,哈哈……”说道这,男人又咳嗽得更加严重了。
南怀风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男孩,虽然这么多年孤独,不愿与人交流封闭内心,让他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可此时他却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知道男人可能时间不多了。
他低头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男人挤出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笑着打断他
:“儿子,别哭。”
南远山告诉他,在他房间书桌的抽屉里有五万块钱,是他这两年的积蓄,让南怀风回去拿来将住院费交了。其实之前医生也私下与南怀风说了,南怀风只是默默的点头答应。这对父子的情况,医生是了解的,医生叹了口气,就转身离开了。
南怀风点了点头,沙哑道:“等我,你会好起来的。”
说完便立即奔往家中。
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从家里返回医院。
当他离开后,男人的眼神却越来越飘忽了,他好像看见了那年襁褓中笑着的婴儿,那年低着头的小男孩,那年沉默不语的少年……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可当他满头大汗,揣着钱来到医院时,他只看见一张白布,白布下的身影若隐若现,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模糊。他现在原地,霎时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肩膀微微颤抖,噗通一声,跪在病床前,颤颤巍巍的伸手掀开白布,看着男人微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手,男人的眼睛还睁着,嘴巴微张,好像有些话还没说出来……他将男人的双眼抚平,眼泪流满面的转过身去,不忍再看男人,他仰着头,任由泪水打湿衣衫,只是忍不住背靠着墙壁,身体颤抖。世间大悲无言,大苦无声。
一刻后,医生来到病房门口,叹了口气
“节哀顺变,其实这对于他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病痛折磨了他已经很久了。”
南怀风只是靠在椅子上,双手撑住扶手,望着病床上的白布,泪流满面。
他第一次打电话给高宁,向他说明情况,希望他保密,随后请了三天假,处理父亲的后事。
高宁对于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单亲”家庭的学生,只是轻声的安慰了几句。在他的印象里,南远山是个知识分子,穿着和打扮虽然一点不符合他的气质,但与人相处却是温和儒雅的感觉,让人总是觉得如沐春风。他知道,这个父亲对于南怀风有多重要,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就额外批了南怀风一个星期假。但南怀风只是用沙哑的声音拒绝了他,他叹了口气,劝他早日走出来。他只是对班上学生解释道,南怀风同学生了病,大家要祝他早日康复。
南怀风没有通知街坊邻居,只是默默地将父亲送去火化,埋在了城郊墓园的小山坡上。
阴沉的天空,飘着细雨。在他的耳中,风在呜呜咽咽,雨在哭哭啼啼。下山的路上,一片泥泞。他摇摇晃晃的走下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个不小心,脚滑了,摔得浑身是泥,却浑然不觉。回头望着山头,一路上他精神恍惚,仿佛看见了男人在那冬天逗他笑,也好像看见了那布满胡渣的脸上开怀大笑……
以往的一幕幕,如同影片一般,不断在他的眼前放映。
仿佛一切都只是昨天。
他仰起头,伸出一只手,用那满是泥水的衣袖,抹了把脸,这雨可真够大啊。
虽然还差几个月就是他十八岁生日了,但好像这一刻起,他就已经从孩子变成了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