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放开她!
沉而大的吼声,如雷破空降下,武罗的身影随之从成排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三个男人面前,废话不多说,一拳摇倒一个,最后剩下扛着她的那个男人。武罗冷眼瞪他,男人摔下她,取出腰后长刀朝武罗砍去,武罗双掌接住刀刃,顺势蹬出长腿,毫不留情地踢向男人腹部,力道之大,令男人面容扭曲,吐出酸水,武罗夺下长刀,反手一划,刷地削破男人胸膛,大量鲜血瞬间喷溅出来。
武罗本不打算放过他,这种败类,只知道欺负姑娘,不曾想过那些姑娘心灵受到的创伤会有多深、多痛,留下他们,不过是给予他们二度、三度伤害无辜女子的机会―
小武哥!不要―她哭着喊他,阻止他将手里高举的刀挥砍下去。这一迟疑,给了另外两个倒地的男人机会,架起胸口破开大洞的同伴慌张逃命。刀身上的血珠子,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与她双腮滑落的泪珠如出一辙。
武罗没有先安慰她,反而是气呼呼地吼道:妳为什么呆呆跟他们走?!有长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非善类!妳竟然还受骗上当?!妳一点警戎心都没有吗?!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乱跑?为什么不紧紧跟着我们?
妳―
话,咽了回去,在看见她滴滴答答的眼泪之后。
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她唇色惨白,整个人仍在发抖,便急着向他道歉,害怕他真的动怒。
「我…我不是在骂妳。」他在不同的时空点,说出同样的话,一脸无措。遇见匪徒那一回如此,担心她不快去投胎**就会坏死的这一回,也是如此。
吼完她之后,看着她泣然欲泣的模样,总是于心不忍,加上他确实不是对她生气,只是心急、慌乱,所以口气焦躁。他的容颜原本便生得凶神恶煞,笑起来已经够吓人,不笑更是怒目横眉,即便没生气,看来也像满肚子火大的模样。
武罗深深吸吐几回,尽可能语调平稳地问她:「秋水,妳为什么不投胎去?为什么独自在冰冷的地府里徘徊?」
「我…我若去投胎,就一定会将过去都忘掉,变成一个完完全全记忆空白的人,忘掉你,忘掉过去。这样……你还认为我该去吗?」她反问。
「当然该去。」武罗回得肯定。
当然该!
在地府,不如在人间温暖舒适,她会再拥有疼爱她的亲人,遇到一个深恋她的男人,他不能给她的,兴许有人能给。
她将会变成一个完完全全记忆空白的人,忘掉他,忘掉过去!听见这样的假设,他的心揪紧起来,可是他很清楚,这样对她未尝不是件好事,没有前世的牵绊,她才能重生,才能……再去爱别人。
「抱歉,容我插话一下。」文判官来到两人身旁,手里多出一本生死簿及判官笔。「我认同武罗天尊的话,秋水,妳该去投胎,妳的这一世命不错,生于富贵人家,又嫁予富贵人家,儿孙成就也极好,事亲至孝、嘘寒问暖,妳会活足七十岁,
虽然死前三年就不太能下床走动,最后因夜里一口痰无法自行吐出而窒息身亡,不算太痛苦的死法。」
文判官的字字句句,更让武罗确定自己必须说服连秋水入世为人。「听见没?那样的人生,妳不要吗?」生于富贵,卒于富贵,是多少人奢望的来世。「呀,忘了补充。童伊人的夫婿可是赫赫有名的富商,不只家财万贯,容貌更是出众迷人,重点是,他与童伊人因媒妁之言造就出来的,并非相敬如宾的表面恩爱夫妻,他是真心喜爱童伊人,疼她、宠她、怜她。」文判官像在刺激武罗,极力夸耀这一世真正能拥有她的男人。
武罗必须用尽最大力量阻止自己扭曲变脸,他的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如同他此时的凌乱吐息。
多好。
一个有钱有貌又有爱的男人,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连他都没有资格要她放弃这些。
「秋水,不要再迟疑了,去投胎吧,去过那样的好日子。过去我给妳的太贫瘠了,不值得妳牢牢记着它们不放,妳把那些都忘掉,一点都不要记得,去让那个男人爱妳!」或许,经过比较之后,她会嘲笑起过去的痴心和坚持,会埋怨起自己为何为了一个不好的他,放弃极品男人。
「那个男人真的很爱她呢。」文判官再一次补充,又扎了武罗心口血淋淋一箭。她静静不说话,耳里听着他的劝说,眸里的泪,酝酿得更多。他说的,多容易呀。忘掉过去,一点都不要记得,让另一个男人去爱她……
他已经如他所言的那般,将过去全都忘掉了吗?
忘掉他曾经多爱她,忘掉她一片无悔痴心,忘掉那夜在小茅屋前的誓约之吻,忘掉说过的话,忘掉他在黄泉受尽火焚痛苦、陷入昏迷之际,嘴里反复呢喃的名字?
她本来已准备由魇魅领着前往忘川,准备饮下重生的孟婆汤,是他喊着她的名字,绊住她的脚步。她哭求魇魅带她再见他一面,魇魅拗不过她,带她进入燠热地狱,她亲眼看见他半具身躯沉在赤红熔岩内,皮肉已焦烂,白骨隐约可见,她落下眼泪,为他的疼痛而哭。数回起落,他被粗大的铁链拉起,下半身空荡荡的恐怖模样,令她几乎快昏过去,可是那些肤肉很快又长出来,等到他身体恢复,铁链又将他放入熔岩中,再一次把他的肉身吞噬殆尽。
她咬紧手背,才能不呜咽出声,泪水早已爬满她的双颊。
秋水……秋水……秋水……他嘴里喊着她,满满都是她,彷佛这样才能抵抗那般的剧痛苦刑。世间业,陰问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多少人在人间作威作福,官大位高,没人能制裁,可来到地府,每条魂魄的价值都一样,不会因为你在人间是皇亲国戚,鬼差就给予尊敬特权。在陰间,只看你的业与德,鬼差对于善人会相当有礼恭敬,搬椅子请他坐,倒水给他喝,甚至是替他捶捶肩、敲敲腿;但对恶人,鬼差施以惩处的方式,血腥得教人不敢想象。
不惜五谷,浪费米粮,随意弃置食物之人,饥饿地狱内比比皆是。
倒置轮常,五轮不分,便置于倒吊地狱。
假神迹谁骗世人,诈取金钱,毒蜂地狱里偿其罪状。
造口业,扯大谎,毁谤他人清誉,拔舌地狱里重复着拉舌剪断的恐怖疼痛。
他从熔岩地狱拉起后,被送到剑山地狱,无数条魂魄,自高空由鬼差踢下,重重坠入插满利剑的山谷,数以千计的剑刃穿透四肢百骸而出,刺穿心脏与每寸肤肉,魂魄痛入骨髓的哀号凄厉刺耳,一条一条串在剑山上,动弹不得,直到鬼差以戟叉取下他们。那些血淋淋的魂魄中,包括了他,千疮百孔,将她的心也一并刺痛得快要破碎。
她跪地磕头请求魇魅,让她替武罗治伤,让她帮武罗将数不尽的伤口补好,本以为魇魅会冷然拒绝,他却点点头,摘下面具递给她,要她安安静静地去。她掩去面容及眼泪,藏下声音与哽咽,跪坐在昏厥的武罗身畔,拈针穿线,仔细缝补一道道的伤口。他唇瓣持续逸出含糊不清的呢喃,仍旧只有那两个字。
她缝着,她补着,忘却时间,错失了从母体回到人世的时辰,那一世,那户人家生出一个不哭不动的活尸婴娃,爹娘以为是死胎,便草草将她掩埋掉。
第二世投胎,是在三十年后,那时她在武罗身边,小心翼翼地以泉水替他擦拭因铁烙而焦斓不堪的十指,仍是无法弃他而去。
「虽然他那一世会娶两位妻子、两位小妾,但在所有妻妾中,他还是最爱童伊人。」文判官缓慢带笑的嗓音,总在最适当的时机插话。
「你说什么?!」武罗霍然回头,瞪向文判官,不确定自己听见什么。
「虽然他那一世会娶两位妻子、两位小妾,但在所有妻妾中,他还是最爱童伊人。」文判官不介意重复一遍,反正句子不长,说来一点也不费劲。
「那个男人娶三妻四妾?!」武罗的疑问听来更像是咆哮。
「武罗天尊,您的算术不太好,是两妻两妾。」
「那有什么不一样?!」少掉一妻两妾,数量仍是双数以上!那个男人―那个这一世可以拥有她的男人,除了她之外,身畔还有其它女人相伴!即便最爱她又怎么样”即便疼她、宠她、怜她又怎么样?!他一样娶进其它女人来害她伤心难过呀!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与其它人共享丈夫!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必须与其他人瓜分夫婿还能凤到快乐!
文判官认真地重申,「但他最爱童伊人呀。」她可是四个女人中最受宠的。
「最爱童伊人,第二爱哪一个妾,第三爱哪一个妻,他的心可以分给这么多人吗?!既然爱她,就应该『只』爱她,而不是将爱分成好几份,看谁拿到大的、谁拿到小的!」武罗这次是当真发怒了,他抢过文判官手里的生死簿翻阅,看到更多关于那个男人的生平、岁寿、个性、财富及儿孙数量,而他的妻妻妾妾仅以姓氏带过,果真有四个女人。
武罗迁怒文判官,大声斥道:「你为什么给她安排这样的人生”为什么找这种不专情的男人给她”」
「一切皆非出自我安排,天尊这误会大了。」文判官连忙撇清,才不愿意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我只是个小小鬼官差,没有权力主宰哪条魂转入哪户人家,没有资格管哪条魂入世是享福或受罚,谁这一世嫁谁娶谁,又会得多少财、吃多少苦,全是各人自己造来的业报。」
这种所谓的「天道」,武罗早就听得厌烦,月读说过无数无数回,他亦知因与果之间存在的关联,可是一遇见连秋水的事,所有道理他就全抛到脑后了!
「这一世,她不去投胎了!」方才还劝着要她快快转世的武罗,此刻却改变心意,绝不允许那样的男人拥有她,不准用情不专的男人伤透她的心!
他拉起连秋水,长哨声起,开明兽由关刀恢复成巨狮样,小白狗雪花疯了似的开心汪汪汪。他将她抛上巨大的兽背,自己再蹬跃上去,开明兽吼得震天价响,浑身刚硬的兽毛如火炎燃烧一般,粗壮的四足飞腾而起,小白狗雪花用尽吃奶力量朝上跳,勉强咬住连秋水的裙襬,一神一鬼两兽,穿透地府沉黑夜幕,失去踪影。
文判官仰头瞧着,魇魅来到他身边,也跟着抬头。
「文判大人,让他带走秋水好吗?」排队等着要她缝补的魂魄还好多,正事不做,是好事吗?
「不然你要跟一位神祇打起来吗?」文判官笑问。
他可不想哦,武罗虽是近期才位列仙班,比起他文判的鬼龄资浅得多,但武罗是武神,武力难以预估,光听他曾经打赢凶兽梼杌,将梼杌囚于天牢,文判就一点也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试试武罗的拳头有多硬。
「不要。」魇魅也是聪明人。
「那么武神掳走一条魂魄,我们无力抵抗嘛。」就用这个理由去敷衍上头的老大好了。
是根本没有试图抵抗过吧?
「再说,一个光听见她得和三个女人分享丈夫就发火的男人,又怎么会伤害她呢?」所以他们完全不用担心秋水的安危。
「文判大人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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