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挂齿。"她轻轻地笑,四两拨千斤,回身往马车而去,眉目间没有一丝作态或留恋。
柔柔淡淡的拒绝,却是一个扎扎实实的软钉子。允堂眯起眼,不悦明显的摆在脸上。
"贝勒爷,既然找错了人,现下可以放咱们走了?"吴远山拔高了声,不卑不亢地问。
"去!"
允堂贝勒身边的随从得了暗示,挥手撇苍蝇一般驱赶。
"走吧!"吴远山扶着珍珠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上了车首,拉紧了辔绳,平稳地控住马车往窝窝胡同而去。
等车子走了老远,贝勒爷忽而淡淡撂下一句…
"跟上去。"
爷的意思很明白,一旁的随从马上有了行动…
数名待卫上了马分乘几匹快骑,他们训练有素、动作一致,潜行随马车后头而去。
允堂的目光盯住渐渐消逝的车影,直到那辆马车驶离了视线…
东城角…
那是佟王府的方位,也是这对"兄妹"来时的方向。
一名寻常的卖唱女,再有胆量,也不至于能胆大到毫无惧色地直视他…除非这名女子卖艺兼卖身,阅人无数,且多是达官贵人。
但是,再怎么才艺做人,一名平凡无色的女子,绝不可能得到富贵王孙的宠眷。
事情当真有这么单纯?
他从来不替事件的疑点做任何解释,因为真相自己会说话。
就如同他向来不相信人性本善,因为人性的丑恶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
"他们跟上来了。"
马车平稳地行进中,隔着帘幕,吴远山头也不回地同车厢里的人儿道。
凭着直觉,他知道后头起码有三匹快马跟踪。
"我早料到,如果他出现了,那么我就做最坏的打算。"帘子里,珍珠轻言慢语地回道。
轻轻掀开车厢旁的窗帘一角,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回想起三个多月前在骰子胡同,第一次见到他那一幕。
佟王府允堂贝勒是个聪明、而且难缠的男人。
那一回在骰子胡同初次交锋,尽避她在恭亲王府潜藏了一个多月、足不出户,原以为已经摆脱了他,谁料得到他的耐性惊人,布下了线、就发誓收网。经过那一回,她明白他的毅力超平常人、绝不会做半途而废的事,更不会对任何疑点妥协。
应付这个男人,她知道,自己得万分小心。
"咱们不能见凤主子了。吴大哥,劳烦您绕个道儿到胡同底,往蓝色的酒招子去。"珍珠柔声道。
事实上,她确实有个卖唱的身份。多年的经营,为了行事方便,组织早已替她布下了好几重身份。
倘若狡兔当真有三窟,那么她只会多、不会少。
"可是凤主子还等着…"
"就为了凤主子的安全,现在更不能见面。"声音依然温柔,珍珠没有多做解释。
吴远山不再置喙,眸底多了一丝异样的温存。
一切随她。这许多年来,他早已经知道她的智慧在自己之上…
包何况她是白莲教圣女,不是常人。
"刚才我冒犯了。"他指的是搭肩一事。
平日他怎么也不敢碰触圣女,但这次情况不同,他看出那个贝勒不怀好意,他只是想保护她…
"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明白。"珍珠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珍珠明白,这士年来多亏有凤主子的体谅、和吴大哥的照应,否则她无法在组织严明的纪律下,安居恭亲王府十年。
但即使对吴远山,她也始终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六岁那年,她受了师父的恩惠,救她们母女于颠沛危亡之际,此后师父更不计她满人的身份,以白莲教圣女之尊引荐她入教,唯一条件,是要她从此以汉人自居、以汉人的存亡兴替为念。
白莲教,刀枪不入是世人对他们印象、拜火邪教是世人畏憎教众、因此衍绎的别称。
打从师父将她引入教中那一日起,珍珠便明白,白莲教众心唯一志,就是反清复明。她不明白的是,师父明知道她是个满人,为何还要引她入教?
当时她没问,直到一年多前,师父往生,珍珠才顺理成章顶替师父、成为白莲教圣女。然后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与白莲教本就血脉相连…
吴远山噤了声。每回两人间的气氛略显尴尬,她总是不动声色地带过,让他更不敢僭越、揭露自己对她的爱慕…
是的,一直以来他偷偷爱慕着圣女,但这在教中是不被允许的。
圣女在教中的地位贞洁崇高,连思想都不得玷污…
他的行为实则已经触犯了教规,更何况是思想上的逾距。
他虽然也挣扎、矛盾过…但只是偷偷地爱慕着她,没有人会知道的!
纵然他知道自己得不到她,但她是圣女、不会属于任何男人…知道事情如此,他反而安心。
吴远山早在心底发誓,他会守护珍珠一辈子,永永远远…
他不会容许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他心中的女神。
**
北京城·向阳胡同
佟王府有一桩秘密。讳莫如深。
"宝主子,您别任性啊…"
三、四名妇人合堵在胡同口、一座荒废的大宅外,包围住一名年仅十岁、跛着脚的小女孩。
这些妇人全是佟王府里的佣妇。
"我只是出来走走!"十岁的小女孩仰着脸,眼底有泪光闪动着。"是不是阿哥要你们来抓人的?你们不能关着我!"
小女孩含着泪、凄楚地控诉。她是佟王府的宝嫔格格,允堂贝勒的嫡妹。
爱里的奴才传说,宝嫔格格是老王爷贪淫留下的余孽…
一个跛脚的小榜格,迈不出王府大门的"耻辱"。
"宝主子,您听话,乖乖跟着咱们回去,别教咱交不了差啊!"其中一名红衣妇人皱起眉头。
她可没耐性、没时间跟这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小贱种瞎磨。
"我不回去…"小女孩虽然柔弱、却很固执。
"那就别怪奴才们失礼了!"
红衣妇人使个眼色,几个人围上去就要抓人,小女孩转过身、没命地往废园子里头跑…
"别过来!"
小女孩边跑着、一边慌张地喊叫。
一群人在后头追,一直追到废宅子的明堂、正中间一口破井子边。
"你们、你们别过来啊…"抬高她的瘸腿,小女孩吃力地爬上井口。
"宝主子,您做什么!快下来啊!"那凶恶的红衣妇人这下着了慌,脸色大变。
"你再过来我就往井里头跳。"小宝嫔委曲地抽咽道。
她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在乎她的死活,可她不想回去那冷冰冰、没有人正眼看她一眼的宅子…
真的不想。
"您快下来!有什么话下来再说呗!"红衣妇人放柔了声哄骗。
"我不下去。只要下去了,你就会抓我回去,不会听我说什么的。"
"怎么不会!宝主子乖乖的,别吓嬷嬷们,咱们就全听您的。"这声音放得更柔了。
"真…真的?"小宝嫔心软了,因为嬷嬷从来没这么温柔同她说过话。
"当然是真的!"妇人使个眼色,其他人便会意,悄悄分头包抄到一旁、围住那口废井。
"那么你不抓人、会让我在外头待一会儿吗?"小宝嫔温柔的眸子燃起感激的光采。
"当然啦!宝主子说什么都好、想做什么都成!"妇人道,慢慢地移向弱小、无助、善良可欺的小女孩。
羞涩、释怀的笑容,在小宝嫔清秀的小脸蛋上慢慢成形,她正要听话从井边下来,忽然发现从身边包抄过来的嬷嬷…
她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粗壮的嬷嬷探手抓住小宝嫔的衣角…
"做什么?当然是抓你回去!"冷笑道。
小宝嫔惊叫一声,反射性地反抗…忽然脚下一个不稳,小小的身子突地滑下苔湿的井边…
"啊!"
小女孩的尖叫声、和着衣帛的破裂声…
"快抓住她…"
熬人大声吼叫已经来不及。
那口井很深。小女孩掉下去的时候,只听见她的呼叫声从井下方层层回绕上来…隔了很久,却一直没人听见落水声。
饼了约莫有一刻钟,失了魂的妇人们才回过神,一个个像木头一样、呆滞地踱到井口边…
深不见底的墨黑甬口,教每个人寒了心。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嘴全给我缝紧。"又过不知多久,领头的红衣嬷嬷木着脸、瞠着眼寒声警告:"小榜格掉进井里,这事儿绝对不能泄了口,要是露了一丝口风,咱们全都得死!"
众人们死死地瞪黑黝黝的井底,寒着心窝、谁也不敢应声…
这里的人全都明白,今朝犯了这事儿…
只要泄了风声,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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