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了。」朱雍一笑,「其实朕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前几日,朕秘密出了皇城,在周边郡县转了转。」
「陛下微服私访,是想查看民生?」
「昊月最近几年还算安定,其实朕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听说百姓近来都不事农耕,越来越多人弃农从商,很多田地因此荒废了,所以朕想亲自看一看。」
「结果呢?」
朱雍面露愁容。「果然如臣子所报,朕亲眼看到大片农田因无人照顾而荒芜,田里的杂草甚至比禾苗都多。」
元非傲微挑唇角,「陛下不是一直都重商轻农?如今终于知道后果了吧。」
朱雍苦笑着瞥他一眼。「只有你敢在朕面前这样放肆地数落朕的不是。好吧,朕承认朕错了,只希望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昨天朕急着找了户部的老臣们商量对策,研究来研究去,他们都认为是经商之利大于耕种,加上农户的税款也高过商户,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局面。他们认为朕必须提高商户的缴税额度,或是降低农户的税款,但是这事说来简单,朕若是真这么做了,岂不又得罪了商户?」
元非傲狐疑地看着皇上。他向来只管军事,怎么皇上今天一见面就拉拉杂杂地尽说些农耕之事?
朱雍自顾自的说了一阵之后,忽然站住,转了话题问道:「子剑,如今和秋蓟的战事已经平息,你近日有何打算?」
元非傲沉吟着说:「战事虽止,只怕是假象。月湖公主嫁过去之后,倘若对方真的绝了进攻我昊月的野心那是最好,否则,微臣只有带着人马继续在边关等着他们。」
朱雍笑道:「朕是问你有什么打算。你今年三十有四,一直都未娶亲,朕只听说你在军中有个红颜知己,难道都没想着早点成家立业?」
「红颜知己?」元非傲皱眉,「那只是微臣从军妓中救出的一个官家小姐。她已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所以暂时在我军中生活,算不上什么红颜知己。」
「也就是说,你还没有心上人?」朱雍又问。
元非傲冷冷地看着他。「陛下怎么突然这么关心微臣的私事?难道非要微臣变出一个女人来不可?」
「你若变不出来,朕帮你变。」朱雍狡黠地冲他眨眼。
元非傲立刻觉得背脊上有股凉气飕飕吹过,就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没有这种感觉。「陛下……想干什么?」
「古连城这个人,你知道吧?」
「当然。」昊月国第一钱庄——天下钱庄大少。
「古连城有个妹妹,年方十八,还待字闺中……」
元非傲一抬手,止住他后面的话。他已经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不满之色立刻浮现脸上。「陛下,微臣还无意娶亲。」
「听朕说完。」朱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想让你娶她,不完全是因为你尚未娶妻,还因为此次朕要施政农商,必然得依靠天下钱庄的雄厚财力。朕这几天都和古连城在一起,那个人心计多端,狡猾诡谲,和朕绕了三天的弯,就是不肯直接掏钱出来,直到他提出要和你联姻这个方法。你看,如果朕的臣子和他的妹妹成了亲,他就不好推辞,不帮朕这个大忙了。」
元非傲听得脸色益发难看。「陛下,微臣不是用来和亲的公主。」
「朕知道。」朱雍忙安抚地笑道:「朕不是把你拿来做交易,而是想让你帮朕一个忙。你不过娶一个女人,而朕就可以得到天下钱庄的财力,最重要的是,朕现在对天下钱庄非常不放心。你知道『富可敌国』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在朕的江山中有另一个国家的存在。你如果是朕,你会怎么办?」
元非傲的眉头依然紧蹙。「微臣不是玩弄权术和心眼儿的人,伺候大小姐的活儿,微臣做不来。」
「不用伺候她,只是娶她。出嫁从夫,她是你的人了之后还敢怎样?」
见元非傲虽然满脸的不悦,却没再多说,朱雍趁机又道:「子剑,你是朕现在唯一可以仰仗的臣子,举国之中,除了你,朕还可以信任谁?要知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外面的千军万马你都不怕了,难道会怕一个侞臭未干的女娃吗?」
元非傲挑高眉,扯动下嘴角,「陛下是在激将?」
朱雍微微一笑。「算是吧。但是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朕不想做个硬生生拉郎配的媒婆。若你不肯,朕也没办法,也能体谅你不想因为一个女娃而得罪天下钱庄……」
又一次激将,元非傲忍不住冷笑一声,「陛下,微臣同意。」
皇上都开口了,身为臣子的他还能怎样?再说就一个女子,难不成能搞得天翻地覆?
元非傲出了皇宫,刚刚上马,就见一个青衣小童恭恭敬敬对自己行礼。
「是元将军吗?这是我家少东的拜帖。」
「拜帖?」狐疑地伸手接过那封信。他刚刚回京,怎么就被人知道了?何况这里又不是他的府邸,送哪门子的拜帖?
他还没打开那封信,青衣小童便笑道:「我家少东说,已经在春波湖边备好酒席,望将军赏光。」
元非傲拆开那封信一看,一挑眉。真巧,竟然是古连城给他的信,上面有些客套话,主要是请他喝酒。
他向来嗜酒如命,而这古连城显然知道他的嗜好,在信中特意注明——亲备美酒海棠春睡,愿与将军一醉方休。
这样的句子看在他眼中怎能不心动?
更何况,皇上今日刚刚说了这个人难缠,对方又非要将妹子塞给他,到底是何居心,他总要过去摸摸底才是。
于是他将书信一收,淡淡问道:「春波湖的哪里?」
青衣小童笑咪咪地说:「请将军随我来。」
元非傲以为他会骑马或者坐车,没想到对方是在马下跟着他的坐骑步行。他虽没有纵马驰骋,小童却很从容地跟着他。
他有点吃惊,暗自观察了一会儿后问道:「你练过武?」
青衣小童抬头笑了笑,虽然容貌平庸,但那双眼睛却如山中秋月般明丽。「我家少东说家里钱多,觊觎的人也多,要下面的人多学点防身之术,以备不时之需。我比较笨,只学了些轻身的逃生之术。」
「客气了。」元非傲冷哼,知道对方说的是轻功。看他的步伐,那宛如散步般自然又轻松的姿态,少说也要练上七、八年才能有如此程度。如果天下钱庄一个普通的送信小童都有这样的本事,难怪古家可以在昊月国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皇上都对他们有所忌惮。
看来古连城……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不得不防。
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来到春波湖。
春波湖是昊月国皇城腹地中最大的一片湖泊,平日这里嬉戏游玩的游人总是很多,但今日来到这里,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条画舫静静地停靠在湖边。
元非傲不解地问:「怎么没人?」
青衣小童走向画舫,回头一笑,「我们少东今日请将军来这里游湖品酒,当然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他用手一指,「你看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元非傲这才注意到湖的东西南北四方都架起了一个红色灯笼,灯笼上耀眼的写着「天下」二字。
「这是什么意思?」大白天的,谁会点灯笼?
青衣小童再笑道:「这是我们古家的标记。意思是,方圆三里之内古家暂时包下,闲杂人等请避让的意思。」说着,他人已经上了船。
元非傲回头对自己的手下下令,「在这里等我。」然后也跟着上船。
这条画舫很大,足足有两层楼高,下层有十名艄公,整整齐齐地站在船的两侧。元非傲才刚上船,十名艄公便一起划动船桨,船缓慢地滑入湖心。
元非傲跟着青衣小童上了第二层,刚刚上楼,他不禁一楞,这一层空空如也,除了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之外,再没有别人。四周赏湖的凭栏都被淡紫色的纱帘垂挂遮挡,连外面的景色都看不清楚。
「古连城人呢?」元非傲声音一沉,「搞什么名堂?」
本来先他一步上来的青衣小童此时却站在他身侧,在他问话的时候,他悄悄从袖中怞出一把短剑,趁其不备,一剑刺了过去——
元非傲身经百战,对于危险杀气益发敏感,只是这次小童扮得太好,让他一时间失了防备,但在剑气划破自己衣服时,他已本能地一闪身,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击,对他勃然怒道:「为何行刺于我?」
青衣小童一击不中,略显讶异,但还是嬉笑道:「不好意思,将军大人,这是我家少东的意思,至于他为何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嘴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说笑样,手下的短剑却未曾停止攻击,一句话之间已经唰唰唰连刺七剑,每一剑都招招朝要命的地方下手。
元非傲眉心一凝,喝斥,「小小年纪,怎么下手这样毒辣?」他袖口一卷,一股强大的力量扯着青衣小童,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然后他手掌为刃,悍然劈在小童手腕上,痛得对方不得不松开剑。
「真是古连城让你杀我的?」
元非傲刚要质问,青衣小童忽然一个翻身,就要从栏杆上翻跃下去,元非傲眼捷手快,长臂一伸,已将他抓吊在栏杆外。
「想跑,没那么容易!」元非傲冷冷说道,手臂向上一提,轻松将青衣小童提回船内。
青衣小童仍不死心,刚刚落地,就用双拳打向元非傲的面门,他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攫一折,只听一声惨呼,青衣小童的胳膊被他当场掰断,疼得昏厥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元非傲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满肚子的莫名其妙。
先是一入宫就被皇上莫名其妙地硬塞了一桩婚事给他,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他未来的大舅子邀请,再然后莫名其妙的遭人攻击!
现在怎么办?直接杀到天下钱庄质问古连城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到底他元非傲哪里得罪他,让对方如此想杀死他?
想想,这事又透着诡异。如果古连城要杀他,不应该先向皇上要求嫁妹。难道这孩子其实是古连城的对头派来的?假借古连城的名义找他,想杀了他之后嫁祸古连城,来个一石二鸟?
不管怎样,还是先找到古连城问个明白,他那里必然会有线索。
想到这里,他对着船下的艄公大喊一声,「返航!」
这一声堪比惊雷,甚至让某个艄公吓掉了船桨。
片刻之后,画舫已经重新靠岸,而站在岸边等他的属下却急匆匆奔至,对他说:「将军,刚刚得到飞鸽急报,距离此处三百里的盐城附近发现可疑人马,怀疑是秋蓟国的士兵,盐城守将邓澜将军请示您该怎么办?」
「盐城?」秋蓟刚刚与他们昊月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怎么又会有可疑人马出现?「给邓将军传信,说我最迟明日就到。」
他果决地做出判断,然后纵身上了马背。
属下提醒道:「将军,那陛下这边的事情……」今日入宫他只是面圣,述职之事还未完成。
元非傲一摆手。「无妨,传话给陛下,就说边关有事,陛下会谅解的。」然后他又想起一事,「船上有个断了胳膊的小子,带着他,我还有话要问他。」
将所有事情吩咐完毕之后,他挥动马鞭,纵马离开这片扰人的春波湖。
如今湖面寒风萧萧,饶是他铁打的身子都不禁觉得寒意逼人,还是早早离开得好。
暂时来不及去问古连城了,不过带上这个小童,不怕逼问不出线索。(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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