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我了吗?”想质问他的,想扬高声调盛气凌人地怒斥他,可效果却只是颤抖的低语。
“不记得了。”他简单一句。
她愕然,身子一晃,这才发现他爱笑的俊容原来线条如此冷硬、如此严厉。
“……对不起,我可能认错人了。”她转身,踉跄着想离去。
就当东京的一切是场梦吧,就当他们从不曾在温泉旅馆手牵着手一起赏雪,就当他从来不曾那么温柔地吻她……
就当一切,是她的白日梦吧。
“等一下!小姐。”他忽地拽住她的手臂。
她回眸,掩不住怨怒,“什么事?”
“你说我叫……石修一?”
“没错。”
“那是我的名字?”他古怪地揽起眉。
她一愣,“是你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
“两个礼拜前!”她咬唇,“你不记得我们在日本见过吗?”
“是吗?”他深思地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叶盼晴。”拳头捏得更紧了。
“盼望晴天?”
“没错。我告诉过你!”
“是吗?可是我不记得了。”他说,语气冷然,却似乎又带着点懊恼,“我失去记忆了。”
“什么?”她瞠目。
***
他失忆了。
因为一场车祸他被送入医院急救,醒来后却发现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他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家人朋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证件也不在身边。
医院查不出他的身分,交给警方处理,没想到就连那些警察也查不出他的来历。
他简直像个无主游魂,就算哪天真的冤死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来认尸。
听着他如此嘲讽自己,叶盼晴不觉心脏一揪。
她将他带回家里,让他借用她的浴室冲热水澡,为他热了饭盒,还煮了一壶红茶。
她一面看着他吃饭,一面深思。
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太像她在日本碰到的那一个,当时的他是温文的,可现在他却变得粗鲁,变得愤世嫉俗。
因为失忆造成他这样的性格变化吗?
她想,忽然有些为他心疼。
想像著有一天自己醒来,忽然发现自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只是一片陌生,周遭的人没一个认识她,关心她……
不,她肯定不能忍受这样的无助与心慌。
就像一个明眼人在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生活一样,即使看得见也等于看不见,只能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一切。
“……你现在住在哪里?”
“暂时住在旅馆。不过也住不了多久了,那些警察好心借了点钱给我,可也不够我住旅馆一辈子。”
“那怎么办?”她为他担心。
“能怎么办?”他耸肩,“大不了睡地下道。”
“那怎么行?”她立刻反对,“这样吧,你先住我这里好了。”
“什么?”他抬头睨她。
“我--”她忽地慌了,嗫嚅着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只是你如果没地方去,我不介意你暂时住我家。”
“我没误会什么。”他拾起纸巾,随意抹了抹嘴,上半身闲闲靠落餐椅,盯视她的眸光带着点评量意味。“我只是好奇。”顿了顿,“你跟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嗄?”
“你不是我未婚妻吧?”
“当然……不是。”
“女朋友?”
她摇头。
“那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会一起去日本?”
“我们不是一起去日本,是在那里偶然碰见的。在东京跟箱根,你救了我两次。”她略微解释了一下经过。
“所以后来我们在箱根就睡在一起了?”他问。
她惊愕地瞪大眼,脸颊一下滚烫,“啊,不,不是的,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住同一个房间。”
“那不就是睡在一起吗?”他理所当然地说。
“不,不是,我是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住在一起,却什么也没发生?”
“啊,嗯。”
“我是那种圣人?”他挑眉,“怪不得你敢邀我住进你家了。”
“你--”她赧然望着他,感觉到他的语气带着嘲讽。
“说真的,你不怕一个陌生男人住到家里,会对你做出什么?”
“不会的!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他撇撇嘴,“你倒对我有信心。”
“我……就是知道。”她脸红了,“你那天……不就什么也没做吗?”所以她完全相信他是个君子。
“也许是因为我有什么毛病?”他自嘲。
不会吧?连他自己也这么说?
她眨眨眼,想起好友们之前开的玩笑,神情愈加不自在。好不容易,她才鼓起勇气开口,“我相信你,我想……你只是尊重我。”嗓音细微。
他瞪着她,眼神似乎有些下可思议,“你太单纯了。”
“我不单纯。”她凝望他,“我只是相信你。”
“相信我?”他嗓音一变,眸中迅速闪过异芒。
“如果我不相信你,又怎能让你也相信我呢?”她温柔地说,“你现在失去记忆,一定也很担心陌生人无缘无故帮助你吧!我不希望你也担心我的动机。”
她的动机?不,他不是担心,只是怀疑。
怀疑这世上是否真有人会像她这样对待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
他深深望着她。
在那深邃的眸光逼视下,她的脸更红了,“你在日本救过我两次,我现在帮忙你只能算是报恩而已。你就安心住下来吧。”
“……谢谢。”
“不客气。”她微笑,然后起身,从厨房取来抹布,细心地擦拭餐桌。
趁她收拾善后时,他起身在屋内随意浏览,“这房子是租的?”
“嗯。屋子不大,只有一个房间,可能要请你睡客厅沙发了。”
“没关系,这样很好……你家人呢?”
“我爸妈都过世了,姊姊另外租了一间房子。”
“你们姊妹俩不住一起?”
“……不太方便,我们上班的地点相隔很远。”她解释,语气听来有几许防备意味。
他挑眉,漫应一声后伸手挑起一个挂在窗扉的白色娃娃。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把玩拿白手帕扎成的娃娃,“祈晴娃娃?”
“啊。”她忽地奔过来,仿-被他发现什么秘密似地一把捉回娃娃,“只是好玩而已。”
“好玩?”
“嗯,你知道日本人吧?每当下雨的时候他们就会在窗边挂上这个,祈求晴天的到来……”
“我知道这是什么。我虽然失去记忆,不代表连常识也忘光了。”他不耐地打断她的话,“我是说,你为什么把这娃娃挂在窗边?”
“因为……今天下雨了。”
“因为你的名字叫‘盼晴’吧。”他凝视她,灿亮的眸光逼人,像要直直透入她内心深处,“你是不是就像这个娃娃一样,总盼望着晴天快来?”
“你……我不懂你的意思。”她心跳加快了,回避着他的眼神,“我挂这个只是好玩,这是我……老板送我的礼物。”
“老板?”这个称谓挑起了石修一的警觉性,“男的?”
“嗯。”
她把一个男人送的东西挂在窗扉--咀嚼着这个消息,石修一发现自己有些不悦。
“他是不是很年轻?年轻有为,长得又帅?”
“啊,你怎么知道?”
“哼。”他冷哼一声。
似乎……有些酸味呢。
叶盼晴偷偷瞥他一眼,“你……其实你应该也是个年轻有为的人,我在东京遇到你时,你正在出差,跟客户谈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她柔声道。
“这算什么?”他瞪眸,“你在安慰我?”
干嘛忽然跟他说这些?她以为他嫉护她老板?
胸膛那股不是的滋味更浓了,他冷冷瞪她一眼,迳自倒落沙发,懒洋洋地伸长一双长腿。
“我要睡了。”
“嘎?”听着他大刺刺地宣布,看着他大刺刺地躺在沙发,她有些怔愣,好半晌才开口,“我去帮你拿棉被跟枕头来。”
说着,她奔回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抱着沉沉的棉被走来。
他半张眸,觎着她吃力地抱着棉被,不禁嗤笑。
这女人真够傻的!不会要他帮忙吗?让他白吃白住不算,还做牛做马,有病啊?
“来,棉被。”她有些气喘,“我再帮你拿一条毛毯,这样你才不会太冷。”
还要拿毛毯--
嘴角嘲讽意味更深,可身子却有了自己的主张。
他翻身起来,“还是我来拿吧。你们女人笨手笨脚的,拿条被子都像要命一样,真受不了!”
他走进她的闺房,在她指引下轻轻松松抱起一床搁在衣柜里的毛毯,“枕头呢?”
“啊,枕头。”她环顾四周,忽地抓起一个小抱枕,“这个可以吗?”
“这个?”他低头,看着表面有些粗糙的十字绣。
“是我……自己做的。很丑,不过我常洗,很干净的。”她低声说,粉颊晕红。
又脸红了。这个女人怎么动不动就脸红?
石修一翻翻白眼,“给我吧。我没那么婆婆妈妈,枕头丑一点也不会死人。”溜了眼枕面几乎可说是乱七八糟的黄色小鸭,“不过说真的,这个枕头还真的挺难看的。”
“啊。”
不必看,她那张脸现在肯定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了。
啧啧。
他在心底不怀好意地嘲弄,可不知怎地,情绪忽然飞扬起来。
欺负这个傻不拉叽的女人,欣赏她的反应……好像还满有趣的。
看来以后跟她共处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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