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漆成一片雪白的病房,不敢置信。
那女人——那个无情深深爱着,却又亲手将他推落痛苦深渊的女人竟然站在那里!
她瞪着忽然闯人的人,水色纱裙里着的纤瘦身躯似乎微微颤动着,清丽绝轮的面容苍白若雪。
而那对善于慑人心魂的眸子,逐渐泛上蒙蒙水烟。
☆☆☆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殷水蓝惊懦不定地望着他,他异常冰冷的语气震动了她,令她心跳一下急一下缓,喉头发紧。
“我……”她再度尝试开口,嗓音却冷涩迟滞。
她说不出话!在他面前,她竟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凝眸着他陰暗沉郁的隽颜,怔怔忡忡。
他仿佛瘦了,面容憔悴而疲惫,眉宇纠结着,抹着浓浓忧闷。
她忽地有股替他抚平眉宇的冲动,但只能握紧双拳,僵直立于原地。
她不敢碰他,不能对他说话,甚至无法正视他。
她只能任由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扫落她全身,接着侧转头,凝望着病床上正静静沉睡着的老人。
她咬着唇,屏着呼吸等待他发声,他却迟迟不肯开口。
她等待着,胸腔逐渐空落,一颗心,紧紧拉扯。而当另一个俏丽的女人身影旋入病房,她身子一冷,感觉体内缓缓降温。
是薛羽纯,曾经与他订婚的女人。……他们旧情复燃了吗?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他终于开口了,嗓音完全的冰冷,“你做得还不够吗?还不满意吗?”
“不,我不——”她收回凝定薛羽纯的眸光,却在与他深邃的黑眸接触时一阵激颤,“我只是来看看他
“他伤重住院,又如你所愿身败名裂,你还不满意?还要再来这里刺伤他吗?”
不。她不是来看任承庭的,不是特地前来以言语刺伤他,完成整个复仇计划的最后一步——不,她不是!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为了对任承庭和盘托出恨意而来,但直到任无情憔悻的身影闯入她视界,才蓦地恍然大悟。
她是为了见他而来,她是因为放不下他才来。
因为放不下他,所以她才为自己找了个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瘦了。”她痴痴地望着他写着深深疲倦的苍白面容,低声喃喃着连自己也捉摸不清的话语,“你应该好好吃一顿,好好休息……”
他仿佛一震,俊雅的面容掠过惊骇,性格的嘴角则微微扭曲,“不必你多管闲事,我会照顾自己。”
她默然,纤细的身躯如不堪秋风狂扫的花朵,摇摇晃晃。
“你走吧。”
“我”
“冠云为了你跟澄心离婚了,还可能被判刑坐牢,澄心患了忧郁症,差点精神崩溃,爸爸也差点丢了一条命——”他瞪着她,语音纵然干和冷静,但她仍可以清晰地辨出其间蕴藏的无限沉痛,“这样还不够吗?你还要怎样才满意,才肯收手?”
她不语。
他闭眸,深吸一口气,“莫非真要我们陪你一条命?”
她恍然一惊,“不,我没那个意思。”
他摇头,张开墨密眼睫,深深幽幽地望她,“得饶人处且饶人,水蓝。”他语音低沉沙哑。
她心一痛,“我对不起你,无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们任家欠你。”
“我不想伤害你,可是……”
“可是你太恨我父亲。”他替她说下去,沉痛而无奈。“我明白。”
她无法忍受那样的沉痛与无奈,“无情,我爱你。”
她突如其来的表白似乎震动了他,黑眸沉郁,掠过一道又一道暗影,但神情,仍是木然。
她心慌了,“我真的爱你!”
他沉寂了好一会儿,“那又怎样?”再开口,语声依旧淡淡漠漠。
殷水蓝一怔。
是啊,那又怎样?她还能怎样?还能要他怎样?
她以为在她做过这些事后,在她重重伤了他家人之后,他还能毫无芥蒂,如之前一般爱她,
她以为他还能若无其事吗?
她究竟还来做什么?她——不该来这里,不该再痴心妄想,不该再见他的……
“对、对不起,无情,我——”她一顿,嗓音梗在喉头,发颤,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还想说什么?还想做什么?她不知道,真的不晓得;她只觉心头一片凌乱,脑海却是全然空白。
“你走吧。”他面无表情,淡淡一句。
是的,她该走了,不该再出现在他面前。那个拂晓她离开他时,不就己下定了决心永不见他吗?
她该走了!
但——身体却动不了,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走!”见她迟迟不动,他似乎崩溃了,进出一声雷霆怒喊。
她吓了一跳,身子抖得如秋风落叶,翦水双瞳迟疑地扬起,怔怔然瞧着他。
“我要你走!没听见吗?”他更生气了,严厉的吼声几乎掀了屋顶,更震碎她一颗脆弱的心。“滚!”
她仓皇转身,眼前视界瞬间一片迷蒙。
她迈开步履,用尽最后的意志力逼自己前进,但只隔几步之遥的房门却不知怎地似乎远得很,漫漫浩浩,怎样也到不了。
她也想走,她也不想再让自己的形影惹恼他,可路一一好远,为什么就是到不了呢?
“不!不能让她走,她不能走!”突如其来的厉喊如深夜间雷,沉沉击中她迷茫的神智,她昏然回首,莫名地瞪着那个奋力朝她袭来的灰色身影。
是任承庭。他醒了?
迷惘的神智还弄不清怎么回事,明亮锐利的刀锋便己直逼她面前,灿闪的光芒几令她睁不开眼。
他想杀了她?
惊疑不定的念头才刚刚问过她脑海,那透明闪亮的利刃便已重重划过,逼出红色血泉。
她怔怔地望着,瞪着那诡魅的艳红色液体迅速占领整片光洁的地板。
她怔怔望着,脑海一片空白,直到一声惊慌的尖叫唤回她堕入无尽深渊的神智。
“天!你没事吧?无情,你受伤了!”
是无情——
为了替她挡下任承庭报复的利刃,他牺牲了自己的肩头。
“为什么?无情……”她瞪着他,痴痴傻傻,已经完全无法思考。
“你走,你快走!”他只是这么喊着,厉声催促她离去。
她木然,仿佛听不懂看不懂这瞬间发生的变故,像个木娃娃般呆呆站着。
直到薛羽纯忽地转身,攫住她僵硬的肩膀用力摇晃,“你走吧!”激动的话音一字字锐利灌入她脑海,“放过他吧!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她倒怞一口气,木然凝立的身子终于起了反应,一阵激烈摇晃。
“你没事吧?无情,你伤口痛吗?”她问着,嗓音激昂高亢,情绪濒临歇斯底里,“告诉我,告诉我你没事回……”
“我没事。”沉沉幽幽的嗓音拂过她耳畔,稍稍定住她激颤的心神。
她偏转头,望向那个也正望着她的男人。
四束眸光在空中怅然交会。
半晌,他终于开口,嗓音发颤,“水蓝,我——可以救你的人,却救不了你的心。我救不了……”
她瞪着他,瞪着那张苍白惨澹的面容,不愿相信自己听闻的。
她瞪着他,良久良久……
终于,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柔嫩的掌心虽是拼命捂住菱唇,却怎样也挡不住逸出的痛苦悲鸣。
而锁在眼眶的泪水,也挣脱了禁锢,如滔滔江河,流泻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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