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不著。/www。qВ5。com\\
他是受了伤,腰部还微微发疼,而若悠为他准备的客房床垫又柔又软,睡起来很舒服,可偏偏他翻来覆去一整晚,还是无法轻易成眠。
也许是傍晚遭人围殴的事让他有些挂心与忧虑,也许是因为晚上多喝了两杯浓浓的Espresso,让他神经太过兴奋,也许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睡在他隔壁,纵然多年不见、那股独特的娇俏气质仍然一丝不改的女人。一念及此,燕乔书忍不住一牵唇角,勾起淡淡笑痕。
没见过像她那麽会耍宝的女人,搞笑的才华直可列为国宝供人瞻仰。
从高二那年江家刚刚搬到燕家对面,他就注意到对门住了个气质不凡的女高中生——她星眸总氤氲著某种神秘的迷雾,唇畔则漾著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浅笑。她似乎从没注意到他,可他每回在公车上却总会意识到她,眸光忍不住要停驻在她身上。
他实在很想弄明白,那与蒙娜丽莎一般朦胧难解的微笑,究竟是为了什麽而泛起——他承认自己当时有些傻,也许是青春期少男独有的思情吧,教他对对门的清秀少女兴起了异样情怀。
为了吸引她注意,他甚至每天把制服的白衬衫烫得笔挺,西装裤的褶痕也一丝不乱。
可她却从来不曾注意他,他的形影从未落入她眼底。
他感觉有些沮丧,只好从她弟弟下手,藉著一次在社区篮球场打球的机会跟她弟弟攀谈,逐步建立友谊。
篮球友谊赛打愈多场,他心目中自行拼凑的梦幻美少女形象亦逐渐破碎。她根本不是什麽气质优雅的少女,只是一个超级迷恋漫画帅哥的大花痴,唇畔的微笑跟蒙娜丽莎一点关系也没有,只因为她正作著白日梦。
她根本与他想像的大相迳庭!
梦碎了,他只能在心中哀悼自己莫名其妙的初恋。
可梦醒了後,对她的兴趣却丝毫不减,相反的,他发现与这样平凡却逗趣的女孩做朋友别有一番乐趣。
他与她成了哥儿们,嬉笑怒骂,彼此关怀,彼此分享。
这样的发展其实也挺不错的,尤其在他高中毕业後跟著母亲移民到了奥地利,两人的联系也从未间断,每个月至少打两次电话、每星期通E-mail,他偶尔回台湾时也肯定找她一块吃饭。
除了家人,他从不曾与谁关系如此亲密——甚至自己的家人,也许都还不如她能掌握他最新动态。
只是就算她再了解他,他依然有些事不能告诉她,必须瞒著她。
她或许也察觉了……
想著,燕乔书微微苦笑,翻身下床,一个人晃到客厅,打开酒红色书柜的玻璃门,试图找本书来看。
人家家里的书柜摆的是大部头的百科全书、文学名著,而江家——不,应该说是江若悠的书柜除了最上层几部诸如红楼梦等堪称文学名著的书籍,其他一排排全是言情小说跟漫画。
她的人生难道就只有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吗?究竟这些言情小说有什麽好看的?
燕乔书摇摇头,随手怞出一本,看了看封面。
筑梦天堂。
这个书名取得倒好,看来应该是一本缠绵悱恻的罗曼史吧。
他微微笑了,拿著书,躺落沙发,带著满腹好奇心开始阅读,直到一阵轻响惊醒了他……
☆☆☆
「你怎麽会在这里?」江若悠瞪著偷偷在她身後出声的男人,「你不是应该躺在床上睡觉吗?」
「我睡不著。」燕乔书只是轻轻耸肩,「出来找本书看。」
「找书看?你看什麽?」狐疑的眸光一落,黛眉跟著不可思议地翻飞,「你看茱迪麦娜的《筑梦天堂》?哈。」语气染上笑意,「没想到男人也看罗曼史。」浅淡的红云在他颊畔若隐若现,「别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些女人平常究竟都在看些什麽,到底这种书有什麽迷人的地方而已。」
「呵呵。」她轻轻笑著,风铃般悦耳的笑声依旧在他耳边嬉戏著,「怎麽样?看了以後感觉如何?这本书写得不错吧。」
「是吗?我怎麽搞不懂哪里好看?」星眸闪烁著嘲谚的光芒,「不就是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因为误会离了婚,之後又重逢的故事嘛。」
「别告诉我你觉得不好看,」她狠狠瞪他,《筑梦天堂》几乎可列入她心目中言情小说排行榜之首,她可不许他任意侮辱。
「也不是不好看,我只是觉得荒谬,有男人会花五百万美元买前妻的陪伴吗?」「为什麽不可能?他爱她!」
「十一个晚上五百万?太贵了吧?」
「你懂什麽?真爱是不能以金钱来衡量的。」
「很好的论调。」他懒洋洋地鼓掌。
她瞪他一眼,从他手中抢过书,走向书柜,「凡夫俗子别碰我的书。」她一面将书搁回架上,一面冷冷说道:「你根本不懂爱情。」
「那你就懂了吗?」他重新在沙发上倒落,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比你略胜半筹。」
剑眉一挑,「你啊,八成就是看多了这些言情小说,对男人有了不实的想像,才会到现在还交不到男朋友。」
「我怎麽不实想像了?」她不甘示弱地回应他,在他判面的沙发坐下,明眸灿亮有神,「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找不到那种体贴又深情的男人。」
「哦?怎样的体贴和深情?」
江若悠偏头想了想,「比方说岳盈的《淘气》吧,书中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超体贴的,宛宛的《欢迎光临爱情餐厅》也不错啊,男主角痴痴等了女主角九年耶……对了,还有季蔷的《玻璃娃娃》,书里的男主角为了让他以为不爱他的妻子毫不愧疚地离开他,还假装跟女秘书搞外遇——」她交握双手,眸中迸出梦幻般的神采,「真是太完美的男人了!」
燕乔书的回应是毫不客气的大笑,「我说那家伙是白痴!哪个男人会搞不清楚老婆爱不爱自己啊?还故意来场外遇?天,只有不切实际的言情作家才会幻想出这麽荒诞的情节。」他摇头,「也只有你们女人才会信这一套。」
「不许你侮辱我们女人!」江若悠瞪大眼,身子前倾,威胁般地逼临燕乔书,「还有,别因为你自己不像那些男主角温柔体贴又出色就嫉妒他们。」
「我干嘛嫉妒他们啊?」
「因为他们年轻英俊又多金,个个事业有成,不像你,只是个穷不拉叽的小警察。」
「我?嫉妒他们?」蓦地洒落一室的爽朗笑声显示了燕乔书的不以为然,「拜托你回归现实好吗?小姐,我再怎麽落魄也不会去嫉妒书中的人物吧。」「那很难说。」小巧的樱唇噘起,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无稽。
他深深凝望她,半晌,忽地叹息,「你不懂得真实世界,若悠。」
他若有深意的语调令她呼吸一乱,「那你就懂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良久,才轻轻说道:「相信我,我比你懂得多了。」她蹙眉,为他嗓音中隐隐蕴著的疲惫感。
她望他,惊异地发现他宽广的额上似乎多了一些纹路,一些岁月与生活烙印的沧桑。
莫名的酸涩忽地攫住她,令她心脏微微一牵。
「……我们去吃早餐吧。」她忽然提议,嗓音是有意的轻快。
「早餐?」他眨眨眼,有些茫然。
「嗯;反正天快亮了,我们也睡不著,不如出去吃早餐吧。」她说著,一面拉起他躺在沙发上的身子,「去麦当劳吃Bagel,很好吃哦。」
「若悠?」
「走吧。你很久没回台北了,今天我陪你逛一天——」
☆☆☆
她果真陪他逛了一天。
两人在麦当劳像对长不大的孩子打打闹闹地用完早餐後,先去长春戏院看了一场早场电影,到京兆尹吃小笼汤包,接著她又拉他到台北新兴的娱乐圣地华纳威秀逛。
当他对著市政府周遭的百货公司、电影院、购物中心、餐厅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的娱乐设施感到赞叹时,她明快的嗓音同时也半开玩笑地扬起。
「想不到吧,台北的娱乐生活愈来愈丰富,再这麽下去,就是另一个堕落的巴比轮城了。」
「是啊,难怪你在台北会夜夜笙歌了。」
「我才不信你在维也纳每天乖乖待在家里。」她朝他扮个鬼脸,「那不是世界第一艺术之都吗?肯定每天晚上都有活动。」
「是啊,我们可都是上歌剧院,听音乐会,跟你们这种唱KTV、打保龄球的堕落娱乐大不相同。」
「嘿,别说得一副好像你很有艺术气质的模样。」江若悠淡淡地嘲弄,「我记得你以前只要听古典乐就会想打瞌睡,高中时要不是我替你恶补,你音乐课肯定考不及格。亏你还有四分之一奥地利血统,那里不是专出音乐家与艺术家吗?」「哈,别忘了我还有另外四分之三是中国血统啊。不过我现在进步多了,至少听莫札特不会昏昏欲睡。」他眨眨眼,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今年夏天还跑到维也纳市政厅广场凑热闹听了一场露天歌剧「托斯卡」,可是从头到尾没睡著哦。」「你在市政厅听歌剧?」她忍不住羡慕,「好棒,我也想听。」
「那就到维也纳来玩啊。」他微笑,「搞不懂你为什麽来了欧洲两趟,却从来不把奥地利排入行程。」
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我是去找你的啊。
江若悠望著他,有股冲动想如此回嘴,却还是硬生生咬住了牙。
「怎麽了?这样傻傻看著我?」
「我才没有。」她连忙摇头,脸颊却不禁微微一热。
「该不会迷上我了吧?」他开玩笑。
她瞪他一眼,可星眸一触及他颊畔轻轻跳跃的酒窝,呼吸便一阵不受控制的凌乱。
简直可恶!一个男人怎能有那麽可爱的酒窝?那令他笑起来的感觉好可爱、好无辜,让人好想狠狠地咬上一口……
天!她在胡思乱想什麽?
乔书是哥儿们,不是那些言情作家笔下令人垂涎三尺的男主角,更不该是她性幻想的对象!
她最好清醒清醒——「你啊,如果有《筑梦天堂》里的男主角十分之一迷人,我或许勉强会对你有点感觉。否则要不是你是我朋友,凭你这样的男人走在路上我都懒得多看你一眼。」
「嘿,小姐,你侮辱起人来还真是毫不容情啊。」他瞪她,一副深受冒犯的表情,「我这样的男人有啥不好?年轻,长得也不错,身材也好,有一份正正当当的职业,性格幽默风趣……」
「停停停!」她连喊三声,捂住耳朵以示抗议,「哪有人像你这样不要脸自吹自擂啊?」
「我是实话实说。」
「好啊,既然你认为自己这麽有魅力,」滴溜的眼珠调皮地一转,「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麽?」
「赌你跟路上的女人搭讪,是不是有人肯理你。」
湛眸闪过一丝辉芒,「真的要赌?」
「怎麽样?」她挑衅,「不敢吗?」
他只是淡淡地笑,「倒不是不敢,只是单方面的打赌似乎不公平。」
「哦?那你想怎样?」
「不如我们各自找异性搭讪,看谁有办法能要到最多电话号码。输的人从明天起当对方一星期佣人怎麽样?」
「佣人?」
「就是主人说什麽听什麽,吩咐什麽就得乖乖去做。」他解释,好整以暇的语气仿佛胜券在握。
而这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好,赌了!」
☆☆☆
天啊,天啊,天啊!
江若悠频频在心中哀号。
她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她究竟是发了什麽疯决定跟他玩这种无聊游戏的?勾引异性,想办法弄到他们的电话号码?哦,天!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吗?早就认清自己身上绝无一分一毫女性特质,早就认清自己根本无法吸引任何异性注意……所以她现在才会成为全世界「硕果仅存」的老处女不是吗?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低声声吟,而当燕青书又成功地以一个带点羞涩的微笑钓到某个软心肠的女人後,她的心简直疼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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