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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你不必如此讥讽。”他瞪著她。
她耸耸肩,没再说什么,招手向侍者要了一杯玛格丽特。
她扬起的手腕如此柔细优美,他禁不住微微一愣。
“你看什么?”她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他急急收回目光,随意编了个借口,“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总穿蓝色衣裳。”
“哦。”蓝恬馨漫应一声,不觉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晚,她穿了件浅蓝色衬衫,深蓝色牛仔裤,随意系了条蓝色丝巾,既潇洒又素雅。“除了医生必穿的白袍,我最爱穿的只有蓝色——或许是因为我姓蓝吧。”她耸耸肩。
“是吗?”秦非瞥她一眼,对这样的理由颇觉兴味,“你喜欢爵士乐?”他忽地问她。
“是啊。”蓝恬馨欣悦地点头,感觉他的语气和缓不少,“从大学时代就开始听了。”
“女人很少爱听爵士的。”秦非再度好奇地打量她,“通常都是那些爱玩电吉他的男人,不知不觉迷恋上爵士。”
“哦?”她轻轻扬眉,“这么说你爱玩电吉他?”
“玩过一阵子。”他不情愿地承认。
念医学院的男人玩电吉他?
蓝恬馨微微愕然,总无法将医学院学生刻苦自励的形象和电吉他的疯狂颓废联想在一起。
“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他粗鲁地截断她,“我从高中就开始玩了。”
“跟朋友组团吗?”
他没直接回答,只淡淡颔首,算是默认。
不知怎地,蓝恬馨脑中硬是掠过一幅景象上群长发披肩的男孩,疯狂地在舞台上嘶喊著。
秦非参加过电子乐团?他?一个头发简短俐落、行事冷静从容的主治医生?
她原来从没了解过他一些些。
“我可从来没碰过那样的玩意。”她不禁为那幅景象微笑,“是大学室友吹萨克斯风,她引介我听爵士的。”
“女人吹萨克斯风?”秦非掩不住讶异。
“女人就不能吹吗?”她忍不住生气。为什么男人总要有诸如此类的刻板印象?慕远也曾经这样问过她。
在那段疯狂迷恋上爵士乐的时期,慕远还一直警告她远离那个室友。
“你得顾好课业,恬馨,别被那种人给带疯了。”
“她并不疯。”她微弱地抗议著,终究还是听他的话收拾起对爵士的迷恋,专心埋首书堆。
一直到现在,她只有在家里听听CD,今天还是第一次上酒馆来听。
就是那个朋友推荐她来的。
“他们有最棒的乐团驻演喔。”她说。
蓝恬馨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与秦非巧遇。
“我并不是说女人不能吹萨克斯风,只是很少听说而已。”她听见秦非解释著。
“事实上是从没听说过吧?”她轻泻一串珠圆玉润,心情不知怎地一阵飞扬,或许是因为他的试图解释。
他彷佛因她突如其来的笑声一惊,不久,抿成一直线的嘴角终于翻飞一个迷人的弧度。
“敬你一杯。”他忽地启齿,举起玻璃酒杯。
蓝恬馨一愣,足足两秒后才举起侍者刚刚送上的酒杯,“敬什么?”
“敬爵士乐。”他简单一句,酒杯与她的清脆撞击后仰头一饮而尽。
她也学著他一仰而尽,待酒杯重新恢复透明清澄后,明媚的眼眸直直凝睇他数秒。“你不生气了吗?”
“气什么?”
“我那晚对你说的话。”
连续一星期,他从来不与她多交谈一句,甚至不像从前那样颐指气使地命令她、或皱紧眉责备她,每回见面都只是淡淡扫看她一眼,接著便像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她认为他是无法接受那晚她的僭越。
秦非足足沉默了五秒,接著方低低开口,“其实我一直在生气。”
“哦?”她心一跳。
“但你说得对。”他轻轻叹息,“就许多方面而言,我是失去了当医生的资格。”
“别介意我那天说的话,”她急急地劝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就说了那些,我并不是有意——”
他举起右手阻止她的辩解,“没关系,你说的有道理。”
蓝恬馨凝望著他陷入深思的侧脸,“为什么?”她鼓起勇气问,“为什么你会性情大变呢?真是因为……你的妻子吗?”
闻言,他下颔忽地一阵缩紧,面色忽陰忽晴,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淡定,“不错,确实是因为筱枫。”
“筱枫?”
“我的妻子。”
“可是就算她……就算她……”她咬著唇,思索著该如何探问,“你也不必……”
“她是因为我而死的。”他一句话便瓦解了她所有的犹豫。
“什么?!”
“她是因为我的疏忽而死的。”秦非紧紧扣住酒杯,瞳眸陰暗,“要不是我的疏忽,她现在仍会好好地活著。”
他语音低微,思绪飞回几年前那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你不能在这样的台风夜丢下我!”
“我很抱歉,筱枫,可是我的病人需要我。”他尽量放缓语音,试图说服情绪激动的妻子,“医院不会无缘无故Call我,病人情况一定很危险。”
“可是我也需要你!”
“只是个台风而已,不会有事的……”
“只是台风而已?不会有事?”筱枫面色一变,语气倏地冷然,“结婚周年庆你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庆祝,我生日你说改天补偿,连有一天我感冒发烧了,你都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是因为我一个病人忽然心律失调——”
“够了,我受够了!”筱枫蓦地打断他,充满恨意的眸光激烈地灼炙他全身,“我再也不听你这些借口!我只知道我魏筱枫有丈夫等于没丈夫!在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在每一次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我身边,我要这样的婚姻做什么?要这样的终生伴侣做什么?与其如此,我不如恢复单身一个人过!”
“你的意思是想跟我离婚?”他也生气了,心底一阵火苗窜起。
“是又怎样?”
“你!”他瞪视她,气急败坏,“简直无理取闹。”
“我是无理取闹,怎样?”筱枫的嗓音愈拉愈高,“我只知道你重视你的病人甚于我,而我不需要这样的丈夫。”
“病人需要我……”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跟你的病人结婚算了?”她的反应是更加歇斯底里,“你可以把医院当成你的家。反正你待在医院的时间永远比在这里多,你一个月有几个晚上是真正待在家里?这个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我说过,我现在是住院医师,得轮急诊室的班,等我升了主治医生!工作时间就比较少了……”
“可是在此之前,你不是答应了要到芝加哥一家医院去见习吗?你又打算丢下我多久?两年?三年?”
“我说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不想去美国!”她倔强地拒绝,“我喜欢台湾,我要留在这里。”
“我答应你,最多一年,一年后我一定回来。”
“我不能等。”
“筱枫……”他心脏一阵发凉,简直不知该如何应付已然濒临情绪失控的妻子。
“总之你今晚要是踏出家门,丢我一个人在家里,我立刻跟你离婚!”她下了最后通牒。
而他没有理会她。
“莫名其妙!”抛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同地转身离去。
没料到,那句话竟然成了他俩最后的诀别。
在他前脚刚踏出家门,筱枫立刻发了疯似地收拾行李夺门而出,一个人驾著车在狂风暴雨中疾驶,终于酿成悲剧。
“她送来急诊室时已经停止呼吸,”秦非语音喑哑地叙述著,双目无神!“我拚命对她做CPR,她却怎么也不肯醒来……”
蓝恬馨只觉心脏强烈紧绞,望著眼前陷入伤感往事的男人,满腔言语想说,却不知从何启齿。
“如果那晚我不跟她吵架,或者留在家里陪她就好了,那她就不会死……”
她不忍听他绝望的声调,试著开解他,“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你的病人或许就会不治。”
他转过脸庞,空洞而无助的眼神令她一阵心惊,“她说我总是重视病人甚于她……”
所以他才强迫自己冷漠无情吗?因为潜意识中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亡妻,所以不愿与病人太亲近!不愿放纵自己如从前一般关心自己的病人。
“只要我对哪个病人太过关怀,耳边就彷佛听见那晚她说的话。”
因为他愧疚,认为是由于自己对妻子的漠不关心才造成那桩悲剧。
她终于懂了,终于真正了解这许多年来一直困锁住这男人的心结是什么。
但那并不是他的错啊,不是因为他才造成那出悲剧,若真要怪谁,也只能怪上天毫不容情的捉弄。
不该是由他来背这个十字架,不该由他来痛苦,不该由他来承受一切。
“这不是你的错,秦医生,真的不是……”她喃喃低语,某种狂烈的焦躁席卷著她,她疯狂地想安慰他,想振奋他的精神。
这样心痛若狂的感觉从来不曾对谁有过。
“没关系的。”身旁的男人长长地吐气,“说出来的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咬著下唇,克制著莫名想哭的冲动。
而他,直直凝视著她,眼眸蕴著某种奇特的情感。
“为什么这样看我?”她嗓音沙哑。
“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他茫茫然,语带怔仲,“我从来不曾对谁说过。”
她心弦一阵拉扯,同样怔仲地同凝他。
“你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他语音细微,右手像是有意,又彷佛不自觉地抚上她的颊。
她不禁倒怞一口气,心脏不知怎地激烈绿动起来,几乎跃出胸膛,而呼吸也宛若将在那一刻停止。
她忘了该怎么呼吸,在他这样凝望她的时候,在他如此靠近她、气息还暖暖吹拂过她的时候。
然后,她震惊地瞪著他性感的唇瓣一寸寸接近她,终于,柔柔地覆上,婉转地轻啄、挑逗、吸吮。
她没有拒绝,甚至还微微扬起了下颔。
那一刻,她看不见周遭还有旁人,听不到台上传来悠然的钢琴声,甚至遗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马上就要飞回台北的未婚夫。
她只看见秦非俊朗的面孔,只听见自己激烈绿动的心跳声,只记得自己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心醉神迷的一刻。
或许她真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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