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重啊!」啸岚咋舌道:「还有什么规矩?」
长庚是老实人,听她问便回答说:「还有不能在船上吵架打架,其它的跟你们没多少关系,反正几天后你们就会离开,所以知道这些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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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海潮正在顶层-望塔兼指挥所内眺望海面,这里位置高,所以很冷。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就直接问道:「那小子安定了?」
「安定了。」长庚走过来。「老大猜的不错,可你怎么知道他的反应呢?」
霍海潮淡淡一笑,没回答。
「那小子虽然倔,但人挺机灵,也识时务。我倒觉得他跟你当初上富海号时很像。」长庚的话让霍海潮脸上出现了笑容。
「没错,正是这样我才想磨磨他。」
「就像当初汪老大对你那样?」
听了长庚的话,霍海潮沉默了,然而在心里,他知道并不是那样。
他说不清为什么这个才认识不过几个时辰的秦氏小船工,会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虽然跟他说话时常被气得半死,可是也让他从中获得了难得的乐趣。
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这个瘦小柔弱的小船工很像当初的自己吗?他不无苦恼地自问,却无法得到答案。
此刻,他明白了,他坚持要阿岚过来,不是为了让他找出答案,而是为了让自己找出答案!
他走到舷梯边,调整着风信丝带,看看迷茫的天空说:「风向变了。」
「是吗?」长庚走过来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傍晚我察看时还是东北风。」
「不对,这是西北风。」霍海潮走回舱内察看罗盘。
长庚不再说话,他知道指挥一艘带有重兵器的远洋帆船,既要靠丰富的航海经验,更要靠过人的胆识,而霍海潮正是这样的人。
与他相识十多年,看着他由一个少不更事的莽撞少年,成为如今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的船老大,长庚十分了解他的才华和能力,更钦佩他的毅力,所以正像其它跟随霍海潮多年的兄弟一样,他们无条件的服从他,尊敬他。
「搞什么鬼?」忽然,霍海潮发出咒骂。「你跟他说过灯火管制吗?」
「说了。」长庚不明就里地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看到从低层船舱内露出了两点淡淡的灯火。「一定是他忘记天窗了……」
他回头安抚老大,可哪里还有老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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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走后,啸岚进了舱,在确定门已关严后,才摸索着点上了灯。
昏黄的灯光下,她围着四周转了一圈,觉得这真不像是一个大海盗的卧室。在她想来,海盗船长的舱内必定是墙上挂剑,墙角立刀,船斧弓弩一样不少,再有件黑色大斗篷,就像骷髅王身上那件一样,那才能配上海盗身分。
可是这里,四壁清洁溜溜,一张大床和一张大书桌占据了大半空间,桌上文房四宝一件不缺,如果不是船身不时的摇摆,她会以为走进了读书人的卧室。
看到桌上有很多书,她信手翻翻,发现大多是有关航海知识的书籍,其中有东汉丹阳太守万震着的《南州异物志》,她读过,那是讲述风帆驭风术的书;另外还有二十八星宿方位图和「牵星术」、「大汉星云图」等。
想到声名狼藉的海盗头子竟然是个爱读书的人,再看看他生活的地方,秦啸岚对他的看法开始改变了。
而且他的样子虽然凶,可她并不真的怕他,特别是跟他几次交锋后,她直觉他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冷酷。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感觉,她才敢一再地反抗他吧?!
「咦,这是什么?」看到书桌角落里有一卷卷起来的纸,她好奇地站起来伸长胳膊去取,可还没碰到那卷纸,就听到身后传来声响。
她赶紧缩回手,起身回头。不料尚未看清,桌上的灯就灭了,只有天窗透进的淡淡夜色让她看见眼前多了个伟岸的身影。
「你干嘛熄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大声抱怨。
霍海潮没有回答,只见他身影移动,就连天窗上的那点微光都失去了,舱内漆黑一片。
「臭海盗,听不见我问你话吗?」一向被人照顾良好,从没有受过冷落,个性直率火爆的啸岚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
啸岚还没骂完,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灭了的灯又亮了。
「你说什么?」霍海潮森然的脸正对着她,距离近得能感觉到他冰冷的呼吸。
好可怕,别人的呼吸不是都热热的吗?她还记得在万通号底舱里,也曾感受过他热热的呼吸,可现在他为何吐出这么冰冷的气息?
啸岚看着他,心里打着颤,想往后退,却被他的身子和桌子困住了!
但她绝不会坐在这里等死!
她猛地站起来,双掌往他胸前一推,大喝一声:「走开,别挡着我!」
原以为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推,就算不能让他四脚朝天地躺下,起码也能将他推开。没想到她的手掌仿佛碰到冷硬无比的礁石,他竟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邪门!这家伙有点邪门!」她忘了害怕,再次用手拍拍他近在眼前的胸膛,果真是冷冷的、硬硬的,不像礁石,更像护舱用的铁板。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冷冷的呼气再次喷到她的前额,将她唤醒。
「说什么?」她急忙缩回拍打他胸膛的手,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抓住。
还好,他的手是热的,只是扣得太紧,好象要把她的手骨捏碎似的。
「哎呀,好痛!」她不满地抬起头,却看清了他眼里堆积的乌云,他隆起的眉宇间,正蕴藏着暴风雨前的无情闪电和万钧雷霆。
恐惧和困惑困扰着她,手上的痛楚刺激着啸岚,她用力怞手想挣脱他的钳制,可是挣不开。
她怒火攻心地喊:「放开我!不要碰我,你听见没有?」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霍海潮平静的问,而他并不平静的目光与啸岚的视线接在了一起。
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立刻胶着纠缠,仿佛有道强烈的电流穿过,透过眼眸直接袭入对方的心底。
霍海潮注视着对面这双闪闪发亮的瞳仁,想象着这是一湾缀满星光的深潭。
啸岚注视着他,再也无法转开视线。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消失无踪,她的感觉里只剩下那对仿佛蕴含着世上最深沉的痛苦和无奈的眼眸。
她着迷地看着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觉得他眼中的风暴愈加惊人,并跳跃着令人心惊的光,那光有着慑人心魄的力量。
「我说错了。」她略过了他的问话,注视着那闪烁的光点喃喃地说:「你不是死鱼眼睛,是风暴的眼睛,是会燃烧的眼睛……」
而她的低喃像怞打在霍海潮身上的鞭子,将他深陷于对方那对毫不掩饰感情的明亮双瞳中的思绪切断。
霍海潮突然摔开她的手转过身去,心惊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小船工有如此惊人的感觉,更讶异他何以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像他那样,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改变了他的心境。
啸岚也因他这突兀的动作而清醒过来,不由得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感觉感到不安。
她低头看着被他捏红的手,信口道:「果真是海盗,动不动就捏人下巴,抓人手……」
听到她的咒骂,霍海潮深感失望和愤怒——对他,也对自己!
这样一个如此鄙视自己的人,他居然对他付出了非同寻常的好感,甚至被他迷惑人心的双眸吸引,这岂不是对他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大海盗的绝妙讽刺吗?!
「小子,我再警告你一次。」压抑着揍这个无视于他的权威,无惧于他的强悍,一再激怒他、挑动他情绪的男孩一拳的冲动,他刚转过去的身子猛地转了回来,俯身向她。一臂-着书桌,另一臂-在她坐着的椅背,鼻尖对鼻尖地严厉警告她:「记住规矩!一、做人放聪明点,别不知深浅!二、嘴巴放干净点,不许口出恶言!三、我的船上不许哭,海盗不相信眼泪!」
他突然逼近的气势迫使啸岚中断了声音仰起头,她知道自己又激怒了他。而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浑身散发出的阳刚之气和冷冽之气将她包围了,她心里一阵哆嗦,却不是因为害怕或者厌恶。
她忍住闭起眼睛的渴望,迎接着他吃人的瞪视,想保持与他的对抗。可是在他的冷芒下,她只觉得气息不稳,就连回瞪他的眼睛也失去了该有的火力。
见她不再回嘴,霍海潮缓缓地直起身子。「天窗没挡住不可点灯!」
原来这才是他弄灭灯火的原因!啸岚醒悟,往天窗看去,见那里已放下了厚重的布帘。
她懊恼地意识到是自己有错在先,而那也正是挑起这场冲突的导火线,于是她坦率认错。「对不起,长庚叔说过的,是我只注意到门忘了窗。」
看来这小子还不是那么任性顽劣到不可救药!霍海潮心头略感欣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大床边坐下。
「我可以到甲板上走走吗?」啸岚急忙问。
她可不想跟他独自待在这里,光是感觉到他的存在,舱内的空气就似乎不够用;再面对他冰冷的眼神和魁梧的身体,她更感到心神不宁。于是她急于逃离他,哪怕片刻也好。
霍海潮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可以。」
她立即往门口走去。
一出门,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她打了个冷颤,甲板上的风更大更冷,她这才醒悟到刚才霍海潮身子和呼吸冰冷的原因,心想他一定是待在甲板上太久了。
她有点后悔跑出来,很想转回去,可又怕碰到霍海潮在脱衣睡觉,那样就太尴尬了。更何况今天从认识这个大海盗以来,她的心情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起伏,她需要在冷风中让心平静下来。
拉紧身上的棉背心,她走到靠船尾稍微避风的地方凭栏眺望。夜色蒙蒙,没有星月的天空仿佛与大海融为一体。甲板上十分安静,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影,但她知道船上每一层都有守卫的人,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准确位置。
她茫然地想着这半天来的感受。虽然自己是个好强性急的倔女子,可是并非一个莽撞行事的人,为何独独与霍海潮相处时,他的任何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挑起她的叛逆心,让她有一种想跟他作对、与他斗嘴的?而与他对视时,她为何总是心跳如擂鼓,言辞激烈,甚至行为失常呢?
她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是恨他的,可是在恨的同时,为什么又常常被他眼睛里若隐若现的陰郁和哀伤打动,让她对他的恨意打了不少折扣呢?
唉,我为什么会同情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苦恼地想,但最后决定不管怎样,都要与他保持距离,虽然没听说过他杀人越货,但他依然是海盗,是不法之徒!是她这样的人不屑为伍的人!
有了这样的体认后,她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点。
她看向后方,那里,万通号正安静地跟随着,船上偶尔闪过一道道光亮,她知道那是灯光,在万通号上,他们不实行灯火管制。
忽然,啸岚的眼角捕捉到一点陰影,她仔细看,好象是船又好象是岛屿的影子一闪而过,一晃眼就不见了,她想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不知又站了多久,直到身子冷到有点麻木了,她才回舱。
一走进黑漆漆的舱内,不擅长在黑暗中活动的她顿时迷失了方向。
最令她恼火的是东摸西探中,不是脑袋被悬挂在半空中的物品碰疼,就是肩膀撞到了木箱,最后还不小心踢到了墙,脚趾传来的剧痛让她很想大声骂人!
「右转直走三步就对了。」
正当她急怒攻心时,霍海潮的声音在距她很近的前方响起。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忍住心头的挫折感,她对着黑暗翻白眼。在她听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看笑话的成分。
「信不信由你,可是别再往前走,否则就上了我的床!」
一听他说上了他的床,啸岚的面孔如同火炙,幸好这里很黑,她不用为自己突然涨红的脸而觉得过分难堪。
可是要她相信他的话?门儿都没有!
这死鱼眼睛绝对不安好心!他要我右转,我偏来个左转,不能上他的当!
于是她果断地朝左转,大步迈进。
一声巨响伴着哀鸣,她倒下了,在她身上,压着一只沉重乌黑的火铳。
因为她没走进她的「壁橱」,而是走进了霍海潮隐藏在衣架后的兵器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受伤,也没有昏迷,还听到了那个可恶的海盗无比快乐和诚实的笑声。
她发誓:他得为今天的笑声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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