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拎起裙摆跨进门槛。
「将门掩上。」
小娘子乖乖照做。「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去验验床上躺著的人是男是女。」
小娘子原先娇笑的圆润脸颊瞬间瘫垮下来。「可是我不会验尸耶……」
「是活的。听话,快去。」银发男子露出难得的宠溺神情。
「喔。」小娘子爬铺,放下帘幕。
帘幕後传来数声咿咿呀呀的惊叹,半晌,小娘子又爬出来。
「是女的?」银发男子问。
「好像是……」小娘子呐呐地应声。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来的好像是?」
「可是她没有……」小娘子的视线下-到自己小巧的,又不好在两个男人面前讲明,她凑到银发男子耳畔嘀咕几声,换来银发男子轻笑。
的发育与否可是人人不同,各有巧妙。况且若他没料错,这名颠倒性别的女子长年来必定有缠胸的习惯,也难怪阻碍了成长的机会。
「除了这点不同,其余呢?」
小娘子点点头,「一样,应该是个姑娘。」
银发男子撑著俊颊,笑看风裳衣的蠢傻样。「这不,你该相信了吧?」
风裳衣仍不住地猛摇头。
他不信!他当然不信!比他更有男子豪气的宇文琅琊是——女的?!
比他更没有女人娇媚气息的宇文琅琊是——女的?!
「但宇文弟弟他是宇文老爹唯一的儿子呀!」难不成全宇文府邸的人联合起来欺骗他吗?
「关於这点疑惑就不在我诊治的范围之内。」银发男子耸肩,从怀中取出瓷瓶置於桌上。「这是专解杂七杂八小毒的药粉,每日沐浴过後平洒在伤口上,至於刀伤嘛,小不隆咚的也甭缝了。」方才这家伙太小题大作,竟然说伤者只剩一口气在喘?
「相公,反正你闲著也闲著,把伤口缝好啦。」
「闲著也闲著?有吗?你每日都强迫我在庙口『卖艺』,不收分文地为城里人看病。当初留在山上隐居都没这个把月来得辛劳,明明说好是『游山玩水』,你非得搞个『义诊』!」银发男子对娘子过度善良的天性已经无力扭转。
「做善事嘛。」小娘子轻笑,圆圆大眼瞧向风裳衣。「相公,他呆掉了……」柔荑在风裳衣眼前挥了挥,仍无反应。
「刺激太大。」银发男子肩一耸,「你承诺过这是最後一个义诊的对象,接下来不许再威胁我治病。」
「好、好,除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病人,否则准许『你』视而不见。」小娘子一语双关——反正她相公视而不见,她见著了一样算数。
「喂,姓风的,我们要走了,有缘甭相见。」银发男子意思意思地抛下道别语,牵著亲亲小娘子跨出内室。反正风裳衣恐怕还得发蠢三刻以上,他懒得去唤醒他。
月娘在云层中探出娇羞的皎洁脸庞,风裳衣仍呆坐在椅上,张著合不拢的嘴,宇文老爹及夫人来回数次进出屋内都惊动不了他。
三更过去……五更过去……
甫清醒的宇文琅琊望见投射到床铺上的黑影时,转头便看见风裳衣僵直身躯定坐下动。她起身下床,疑惑的伸掌在风裳衣面前晃动。
「我还以为你在为我守夜,原来睡得这么熟?」宇文琅琊小心翼翼避开腰问伤口,拉过椅子与风裳衣面面相觑。「睁著眼睡,眼睛不酸涩吗?」她动手掩上风裳衣的眼睑——如同让死不瞑目的尸体闭眼。
突来神速的大掌箝住宇文琅琊的腕,风裳衣回神!
「吵醒你了?」宇文琅琊顿了顿,「干啥露出这般恐怖的眼神?谁惹你不快了?」
风裳衣用力闭了闭眼。「无关快不快乐,我的眼睛睁得好酸好痛。」他稚气地柔柔双眼。
「别使力柔。」宇文琅琊拦下他,「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肩膀也好酸麻……」风裳衣顺势枕在宇文琅琊肩窝,感觉到宇文琅琊五指轻轻柔扭他僵硬的肌理。
风裳衣鼻翼动了动,没嗅到姑娘家该有的胭脂水粉味;双手滑上宇文琅琊背脊,线条优美柔滑……缓缓下移,精瘦腰身……右手绕回胸前,平贴上胸膛……一片平坦。
真是女人吗?
「别偷吃豆腐,我的伤口还疼著。」宇文琅琊提醒试图将毛手滑进单薄衣襟内的风裳衣。
对哦,宇文弟弟还受著伤呢……还能叫她「弟弟」吗?
「为何直盯著我瞧?哪里不对劲?」宇文琅琊顺著风裳衣的目光,摸摸自己苍白的脸颊。
「你……伤口没事吧?」
「不碍事。没料到柳家人反应激烈,被吓了一大跳倒是真的。」
风裳衣紧瞅著宇文琅琊浅笑的脸。宇文琅琊的言行举止绝非一朝一夕养成,否则在举手投足之间绝对掩藏不住女子应有的姿态,但她的动作自然而不做假……
「但与柳家小姐被耽误的青春年华相比,光捅这刀倒是偿还不了。」宇文琅琊续道:「大伙扯破了脸也好,柳家小姐已年过二十,怎好再蹉跎姑娘家的终身?无论过程如何,能解决这桩婚事就好,免得造孽。」
「是呀,你若娶了她真是造孽。」两个女人怎么共结连理?!
「你这酸不溜丢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宇文琅琊皱眉。
「我只觉得好笑。」风裳衣强勾起笑靥——被欺骗的苦笑,「仔细回想从头到尾的一切,原来我一直是被戏弄的那方。」
宇文琅琊身子明显一僵,瞅著他佯笑的俊脸。
难道……
「看著我又傻又蠢又白痴的反应很有趣,是不?倘若我是局外人,或许会陪著你捧腹大笑,但此刻我只觉得——难堪。」风裳衣深吸口气。
「你将话说清楚!别一个人在那自怨自怜地说著让人听不懂的话!」宇文琅琊强迫自己冷静,风裳衣的反应不见得是因为知道了一切……
「你从来没有对我坦白过,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个——」
「闭嘴!」宇文琅琊大喝一声,右手捂住发疼的伤口,强压住泛流的鲜血,她不断吸气,却觉得身躯里所有空气几乎被掏得一乾二净,喉头又乾又
哑,迸出牙关的嗓音冷漠到连自己也无法分辨。「你觉得很难堪?很可笑?被我戏弄?」
「事实明摆在眼前,你还希望我怎么想?我无时无刻都在强调著自己喜欢一个人是看他的心,而非载装魂魄的躯体,只要你是『宇文琅琊』我就会掏心爱你,结果呢?你给我的是什么?欺骗!骗我以为自己爱上个男人,骗我老担忧著你的挣扎!」
「真抱歉让你为难,一切到此为止了,你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宇文琅琊别开脸,死咬著泛白下唇,忍受一的痛楚。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想弄清楚你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为什么连我都信不过?」风裳衣恨不得摇醒宇文琅琊固执的脑袋。
「你现在不也明白知道了一切?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对你而这只不过换来『难堪』二字!说得真好——难堪,难堪……这也是我始终不敢面对的现实,哈哈哈哈……」宇文琅琊笑出声,笑得肩头颤抖,笑得挺不直腰,笑得心灰意冷。
风裳衣让宇文琅琊的反应吓得慌了手脚,他从不曾见过如此失态的她。
「宇文弟弟……你别笑,别这样笑……」风裳衣箝住宇文琅琊肩头,她每笑一声,便有一滴晶莹剔透的冰雨坠落,低垂的刘海掩盖住冰雨的源头——她的双瞳。
琅琊……琅琊……你要记住,你是宇文家的长子,是爹爹唯一的儿子。
可是……我和小宝长得不一样,小宝才是男生,我到底……
听娘娘的话,你是「宇文琅琊」,是娘娘的乖儿子。
大哥,你瞧这衣裳很漂亮吧?可惜你是男孩,爹差下人搬了两大箱给我和妹妹呢……还有胭脂、水粉、珠簪……
琅琊呀,爹为你安排一门亲事,等你艺成下山就娶了她吧。
娘娘告诉过你多少回,你是男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能哭,你是男孩呀。
你,是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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