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为受害病患的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病患的骄傲,坚持不让你再碰我的脸?」她咕哝。
「别这么怕我,我没有你想得这么差劲。」他指的是开刀技术。
「我就是因为没有把你想得太差劲,才会来找你动刀。」她投去一瞥,将没说出口的话用眼神补全——然而也就是因为没有把你想得太差劲,才会沦落到今天进退不得的地步。
唐虚怀看到了她的指责,却没立场替自己说话。
唉,在她面前,他的权威一落千丈,要爬起来还真困难,他只好小退一步。
「如果我第二次又失败,我保证第三次我就不坚持什么医生的骄傲,不单单全数整型手术费加精神赔偿,我还可以推荐几个不错的整型医师给你。」几个失败率比他还高的医师——在业界,他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除他之外,要找失败率万分之一以下的还真困难。
「你当我的脸是画布,画坏了还可以不断涂涂改改吗?」还第三次咧!
「我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机会哭着跑开的。」
梁宛歌刚才还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再因为他过度自信的表情而信任他,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又小小的动摇……这个男人太适合用那张脸骗人了,他的眉宇之间只有满溢的傲气,那是一种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并且毫不怀疑他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自信。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点头信任他,因为她很担心第二次手术过后,那支本来只是有点歪的鼻子会变成掀盖式的鼻梁,用力擤鼻涕时还得从卫生纸里捡回掉下去的鼻子……
梁宛歌收回始终仰头觑他的视线,要是再多瞧他一眼,她绝对会二度被他拐骗,再一次躺上手术台任他宰割。
「你的车子停好远。」她选择不正面回应他的话,抱怨道。
「你现在才知道你跑了多远的距离吗?」这段路不过是她从诊所跑出来到他抱住她为止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快到了,我记得就在那家7-11前面。」他指着还有一分钟脚程远的绿色大看板。
抵达他车子旁,唐虚怀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前座。
「我会弄湿你的椅子——」
她没来得及说完,唐虚怀已从另一边车门进来。「我也会。」别忘了,全身湿透的人不只是她。
按下暖气,他探身在后座寻找可以擦干彼此的东西,勉强找到一件干净的替换衬衫和好几盒加油送的免费面纸。
「快擦干。」衬衫和面纸都塞给她用,他自己则只怞了三张面纸擦头擦脸。
「你要不要换上这件干的衬衫?」她小心翼翼拈起干衬衫,不让自己正滴着雨水的手弄湿它。
「这句话是我想问的。你要不要换上衬衫,至少舒服一点,如果你不要的话,拿它擦头发也好。」
她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换衣服,那衬衫的下场当然是沦为毛巾擦头。
「我是比较建议你换上,因为现在的你如果感冒了,会很麻烦。」
她一脸问号,用眼神在探问她会有什么麻烦。
「感冒的症状不外乎咳嗽、喉咙痛、鼻塞流鼻水,你那支鼻子会很辛苦。」他解答疑惑。
「我如果用力擤鼻涕的话,它会断掉吗?」
「断掉是不会,会更歪。」他善尽医师的告知义务。
梁宛歌当下决定换上那件刚才拿来擦头发而略微湿掉的衬衫,虽然同样是湿的,但是它怎么样都比她身上这件完全湿透的衣服来得有御寒效果吧。
她用了一整盒的面纸贴在湿衣上,再套上他的衬衫,用最快的速度将里头那件湿透的衣服从袖口拉了出来,上半身是比较干爽一点,但及下半身都还是湿得发冷。
「还是找个地方让你洗澡换衣服吧。」
「嗯。」为了她的鼻子好,她也不坚持了。
车子发动前行,雨刷左摆右摆,规律地刷掉阻碍视线的倾盆大雨。
「回-家?」
「不行,我现在变成这样,不能回我家。」被她家人看到会吓坏他们的,况且她整型的事情是瞒着他们进行,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回家去讨骂。
梁宛歌一手小心翼翼用面纸捂住受苦受难的鼻梁,不让它有机会伤风感冒,另一手则是摊在暖气出风口取暖。
「那回我家。」
她楞了一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吗?例如旅馆?或是你的诊所?」
「不顺路。」简单明了的答案,清楚扼要的拒绝。
「随便你了。」看他那副土匪样,大概从小到大都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抗拒他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效果,索性别白费唇舌。
「这么好说话?那第二次动刀的工作也交给我——」他打算趁胜追击。
「随便你了。」梁宛歌应得随口。
好吧,她承认,她不小心又瞄到他那张骄傲自负的脸,心里很好奇为什么他在失败过后还能无损自信,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的傲慢?
「真的?」
「先说好,你只剩这一次的机会,再用掉就没有了。」她面向车窗外,看着雨中即景。
「我绝对不会再失败。」
她已经算不出来这是今天听到他第几次的保证了。
「老实说,我比你更希望你不会再失败。因为要付出最大代价的,是我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本来就不出色,再被他玩坏下去,就真的一无可取了。
糟糕,鼻子好痒,好像快流鼻水了,这是感冒的前兆吗?
梁宛歌不敢去柔鼻,只能小口小口呼吸,并且一蠕一蠕地怞动鼻翼,企图用这种方式止痒。
「鼻子痒?」
「嗯。」鼻音很重。
「我看看。」
「喂!你在开车耶!」看到他准备凑到她面前,梁宛歌急忙提醒。她可不想才刚经历过整型失败,紧接着等待她的却是车祸身亡的不幸,要死也要美美的死,她绝对不要带着一张歪脸上天堂!
「我当然知道我在开车。」事实上,他已经将车子暂时并排停车之后才凑过来。「有点红红的,是不是刚才你哭过的关系?还是你边哭边跑时有不小心抹到它?」
「我怎么可能会去注意这种事?」她忙着哭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去注意自己有没有去弄到鼻子?!「歪掉了吗?」
唐虚怀摇头。就算歪掉,也跟她有没有柔到鼻子无关,罪魁祸首是他的手术失败。
「我可不可以枢它?真的很痒。」
「动作轻一点应该没关系。」
「怎么样的动作才叫轻?」她伸出食指,正要枢向鼻尖,却有根长指抢先一步抵在她鼻尖,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的、慢慢的在她鼻上搔动止痒,她的视线完全集中在那根长指上。
「你变斗鸡眼了。」唐虚怀笑着提醒她。
「你的手指……」
「在示范什么样的动作叫做『轻』。懂了吗?」
「懂。」梁宛歌戒慎地将身子往椅背靠,避开他的长指,自己用手掌捂住鼻尖,看起来像是打算自己来,实际上却是不让他碰。
被他这么一枢,鼻子反而更痒了。梁宛歌抿抿嘴,觉得鼻心开始发热,而且就像导火线一样,将热度整个蔓延开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身子不再觉得冷,反而暖暖热热的。
她猜,她脸红了吧?
因为他刚刚靠得好近,她眼睁睁看着他几乎快要贴在她鼻尖,用他的手、用他的眼、用他的气息,让她不知道该将视线摆在哪里,好像多看他一眼,就会被动摇,但却又忍不住想注视……
她透过车窗凝觑坐在一旁的他,从窗玻璃的反射中发现他也在看她。
真讨厌,她向来习惯将头发拨到耳朵后来,因为她全身上下就属那对耳壳最漂亮,他一定也看到她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吧……
她甩甩头,勉强让几根发丝撩落耳旁,藉以挡掉一些耳上的红晕。
最讨厌是他突然笑出声,一点也不懂得掩饰,好像在嘲笑她举止幼稚及狼狈。虽然想问他笑什么,但又觉得问了只会得到让她更无言以对的答案,最后她还是决定选择他笑他的,她继续装傻。
车窗外,雨还在下,但是阳光也从厚厚云层中挣脱束缚,透下一些些灿亮光线,将天际的陰霾一扫而空。
轻轻洒落的光芒穿过车窗上的水滴,每颗晶莹的水珠里都有道小彩虹,而同样映在玻璃上的,还有唐虚怀那张越笑越有深意的俊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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