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到底是被下了什么呀?一个一个全拿他当珍宝一样看待……」梁宛歌咬着筷子,细声嘟囔。
特别是吃完饭,她主动举手要帮忙洗碗时,窝在厨房奋力和一大迭碗盘作战,九个人当中就有七个人偷偷跑到她身边,对她催眠唐虚怀好、唐虚怀妙、唐虚怀唐虚怀呱呱叫,要她放心将自己的生死全交到唐虚怀手中,说什么唐虚怀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任何一个医生做得到,要是她改找别人整型,只可能会把已经很惨的脸整得更加面目全非,还有人直接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唐虚怀,说不定她整型失败的情况会更惨,连五官都分辨不出来哩,所以还好她遇上的是唐虚怀,要她心存感激、谢天谢地——
梁宛歌只有一个结论,这栋屋子里的人都好奇怪。
她无力无力再无力地摇头。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这栋屋子里特别多。
※4yt.net※※4yt.net※※4yt.net※
「睡不着呀……」
认床超严重的梁宛歌从床上坐起,手表上的时间显示在两点十五分,也就是说——她已经在这张床上翻滚了三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了。
她很明白自己通常只要离开家里那张床、那个枕头,绝对要准备失眠一整夜,她早在每一次的毕业旅行中验证了残酷事实,从来没有例外,一次都没有。
「起来喝杯水好了……」
她龟行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吵醒人,到厨房倒水,没想到水一下肚,淹死一堆瞌睡虫,精神反而更清醒。
「去外面散散步好了……」越消耗体力,人越累,应该就越容易睡吧?对于自己的认床癖了解得十分彻底的她,只能消极地自欺欺人。
踏出屋子,关上大门,梁宛歌才后侮声吟。
好!好极了!
她没有这栋屋子的钥匙,就算她散步到脚断掉,也没有办法回到床上去睡呀!
「只好等明天早上再说了……」现在也不能按电铃吵人,她很清楚睡得正好眠时被挖起来有多令人咬牙切齿。
白天下了许久的雨,幸好晚上雨停了,否则她的处境会更可怜。
「对了!荡秋千!荡秋千!」突然想到庭园里有玩具,她沮丧的心情总算稍稍恢复,雀跃地跑到大树下,不顾木板上还残留着雨水,一屁股坐上去。
秋千不是用精致牢靠的铁链悬吊着,而是手腕般粗大的麻绳缠在树干,坐板也只是一块简单磨亮的大木板,相当阳春,但坐起来很实在呢,唯一的缺点就是秋千应该是为了囡囡量身订做,所以麻绳不敢收太短,小孩坐起来安全,大人坐就显得绊手绊脚了。
梁宛歌很克难地让秋千晃起来,一开始听到麻绳和树干摩擦的恐怖声音还很担心自己的体重会压断秋千,但来回荡了五次,发现秋千的坚固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一颗悬着的心也松放下来,开始大玩特玩。
越荡越高、越荡越高,梁宛歌在夜风里享受难得的童趣。
晃到最顶点,就能看到三楼那处没种花的窗户,梁宛歌引颈望着,秋千却先一步像钟摆,将她向后拉,她轻轻叹息,不过下一秒,秋千又回到顶点,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再度出现。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还是……他会怕黑,所以要开着灯睡吗?
是没人规定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不能怕黑啦,只是和形象不太符合。
晃高。看到窗户投映着黑影,是他。
荡低。眼帘又失去他的踪影。
晃高。看到窗户被打开,也看到唐虚怀叼着烟,往她的方向瞟过来。
荡低。两人的视线又被树影挡住。
「你还不睡,偷偷跑来玩秋千?」白天就知道她很垂涎这项玩具,只是他没料到她的偏执能支持她在深夜两点多爬起来荡秋千。
「我认床,睡不着。」她晃出来,回他这句话,身影很快又消失在树影下。
「我拿颗安眠药给你。」
「我认床癖超严重的,一颗安眠药根本没效。」包准她还能睁眼清醒到天亮。
「你在那边晃呀晃的,也不能包准让你睡着,而且晚上这么冷,不怕感冒?我告诫过你了,感冒对你鼻子的杀伤力很强。」更何况,她竟然只穿一件短裤和圆领无袖上衣在玩秋千。
他说话时,梁宛歌又被秋千带回最低点,他等了等,没等到她再晃出来,不由得更探身往窗外瞧。
「梁宛歌?」
慢慢的,她从树下走出来,抬头。「你说的对,我应该要照顾好我的鼻子。」
她那副认真的表情让他想发笑。
「要是真不想睡,上来陪我熬夜好了。」
他叼烟的模样很迷人,勾勾食指在引诱她。
「……你在忙什么?整晚不打算睡噢?」
「跟你有关的事。」
「哦?」她被挑起了兴致。「跟我有关?」
「上来再说吧。」
「你没发现我被关在屋外吗?我忘了自己没有屋子的钥匙还跑出来散步。」纤肩轻耸,对于自己犯的小错避重就轻。
「接着。」唐虚怀沉笑地抛下一串钥匙,梁宛歌直觉合掌去接。
好吧,不能在外头多吹风,上楼去看看他在忙什么吧。
梁宛歌费了好大的心力才从一大串钥匙中试出大门那支,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往三楼走。她直觉不能惊动一、二楼的大家,否则让他们看到她爬往三楼禁地,恐怕又要指控她企图染指他们的「宝贝」。
脑子里突然冒出九只《魔戒》里的Gollum(咕噜),陰寒寒冷澈澈的声音在喊着——
myprecious……
「在笑什么?」唐虚怀站在楼梯口,看她走得又慢又捂嘴在笑。
「嘘。」别问,到三楼再开口。她打出来的手势是这么说的。
进到他的地盘,她才敢大口喘气。
「不过爬了三层楼,有这么喘吗?」今天追她跑了三条街都没见她这么累。
「不是喘,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呼吸。」她先深吸一口清新宜人的芬芳空气,再把钥匙还到他手上。「我怕被楼下的人发现我偷溜到你房间,乱棒把我打死。」
「有这么夸张吗?」
「我本来也以为没有,不过今晚吃饭时他们的表现及对你的呵护,我不想冒这种险。」谁知道那群死忠的亲卫队会不会很偏激呀?
她跟着唐虚怀走到和室小书房,发现他还在看书。
「你不睡就在看书?」这种事情不是只有考生才要尽的义务吗?
唐虚怀绕到厨房,泡杯牛奶给她。
「重新查一些关于整型的资料。」
「是为了我?」捧着好烫的牛奶杯,她撅嘴吹了吹,小口喝着。
「是为了你没错。」
「说实话,我的手术失败是不是让你很受打击?」她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座垫拿来靠在背后。
「当然,你的手术对我来说,应该就像是剪指甲那么简单,毫无风险、不准失败,结果,出乎我意料之外,说难听点,你是我的污点。」
「污点呀……好严重的指控,不过对我来说,你是个学艺不精的庸医,所以我不介意当你的污点。」他与她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你的指控也不比我委婉到哪里去嘛。」学艺不精的庸医,真狠。「不过这是个很新鲜的形容词,我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如此称呼。」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说是污点呀。」彼此彼此。
「而且还是我把你变成这样的,你说的对,我是学艺不精的庸医。」
梁宛歌听他这么一坦白,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你也没这么差啦,先前我就是看到同事在你诊所整型的效果很好,才会甘愿放弃保险一点的大医院,而找上你这个没牌的密医。」
辜负她的信任才是唐虚怀今晚一直无法释怀入睡的主因。
他没有失败的经验,不清楚是不是每一次失败都会有这样的情绪——一种很气自己的无能、很气自己让她哭着跑走的惊慌;一种……心里悬宕着什么,想补偿、想挽救、想尽心尽力、想从头再来。
「你别露出这么歉疚的表情好不好?你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你耶。」骂也不能骂,吼也不能吼,尴尬的人反倒换成了她,明明是她比较需要被安慰吧。「反正你下次动手术就认真、专心一点,不要再发呆,手术要是成功了,我不再是污点,你也不是庸医,我们两个就当做第一次手术失败这件事不存在嘛,你不说,我不说,楼下九只Gollum也不可能说,你的名誉安全无虞——」
「Gollum?」
「myprecious……」她模仿《魔戒》中Gollum的五官和声音,学完后自己又笑了起来。「对他们来说,你就像那只魔戒一样,precious。为什么他们这么尊敬你呀?」
「或许因为我是他们的主治医师。」
「这么简单吗?」她突然轻轻打个哈欠,不是因为话题无聊,而是觉得眼皮有些酸涩,是不是被他整坏了眼皮的后遗症?眼皮好重……她甩甩头,才继续陈述她的观感:「他们很信任你,也很保护你,甚至……爱你。」
「因为一楼的全是我的地下美娇娘,二楼则是我豢养的俏娈童嘛。」他拿她之前说过的话回她。
「是是,整栋屋子都是后宫,你是纵欲过度的野皇帝,还好我现在在三楼,不是美娇娘也不是俏娈童,嘿。」手里端的牛奶还没喝完,她却喝不下了,柔柔眼,眼睛一闭竟然沉重到张不开。
盘着的双腿自然而然伸直,努力变换成最舒适的姿势。
的眼好像还看到唐虚怀在说话,在说些什么……说些……什么……
唐虚怀一手拿起差点倾倒的牛奶杯,将它怞离她的手,不敢相信前几秒还在那边玩着模仿Gollum的她竟然……
睡着了?
「不是说有严重认床癖吗?那现在睡成这副德行又是怎么回事呀?我连一颗安眠药都没用哩。」他失笑,朝她右颊轻拍,她整个人就往右边倒下去,他快手揽住她,不让她用正面仆上榻榻米,否则那张刚整坏的脸又要再添「撞伤」。
抱起她,往自己的床移动,将她安置在上头,她小脑袋在他的枕头上动了动,他以为是认床的本能让她辨别身处陌生环境,但是她没有清醒的迹象,怞动的鼻翼也不再嗅蠕,似乎接受了他的味道,头颅又摆回原位,缓缓陷入软软的枕心,越睡越沉。
唐虚怀只手撑颐,这个角度看她的视野最佳,他伸手拧拧她微歪的鼻梁,还是没吵醒她。
「认床?认我的床吗?」他笑,缓缓接续两人最后聊的话题,她还没听完他准备反驳她的话呢——
「你现在在三楼,而且是在纵欲野皇帝的龙床上,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唯一例外呢?」
不知道她听到他的回嘴,又会怎么堵回来呢?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