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不要掉眼泪,等见过那个天生之后再哭。」唐虚怀握了握她的手,她甩开来,根本不让他碰,咬着发白的唇,扭开视线。
他越想看她出丑,她偏偏越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这个混蛋王八蛋,心狠手辣,没心没肝,没肚没肺……
还说什么心理医师,偏偏净挑别人心里的疙瘩刺,心理医师不是最该懂得分析人的心理吗?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经……难过到不知如何是好,听不出她每句话都是酸味十足吗?
「我才不会为了你哭,绝对不会。」梁宛歌倔强回嘴。
「你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是呀,因为他把这个机会给了另一个女人。梁宛歌忿然想着,不愿再跟他说话,瞥向窗外,感觉眼眶水水热热的,她努力瞠大眼,赌一口气。
不行了,撑不住了,三十秒是极限……眼睛好酸,不眨不行。
眼皮才合上不到一秒,湿润感已经从眼睛移动到脸颊,整片滑开。
梁宛歌,你太难看了!哭什么哭呀变你不是才刚刚说不哭的吗?那股志气跑哪去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内分泌失调吗?!
脸上的泪痕像是一道开凿成功的渠道,就算不再眨眼,眼眶汇集的水湿也被引导顺流,再也止不住它泛滥成灾。
气死了!气死了!她怎么如此不争气?!
鼻腔哭得塞住了,无法吸气,她只能靠嘴巴,可是她如果不紧紧咬住唇瓣,恐怕不只是哭,还会很难看很难看地嚎啕大哭——
她脸色越胀越红,肺叶缺氧到了极限,赌气已经不能成为活命的空气,她想稍稍松开紧咬的唇,偷偷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牙关缓缓放松,结果逸出来的不单单是呼吸,还有连她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惊天动地的嚎啕。
梁宛歌一哭就收不了势,整个车厢里满是她响亮的哭声,像个哄不听的小娃娃,用尽力气在哭,不顾狼狈地哭。
不要哭了!不准再哭了!快停下来,梁宛歌!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看清楚一个贱男人的真面目吗?!很好呀,在受伤害更深之前清醒耶!你对他又还没到非君不嫁的地步,赶快怞身就好了嘛!你又没有那么喜欢他,对不对?那你哭什么哭呀?就当做硬吞一次教训,以后再遇到人,要懂得识人,别再重蹈覆辙呀——
梁宛歌在心里这一长串吼骂自己的句子,从嘴里出来时却只变成了一声一声的哇哇大哭。
她觉得难堪,因为她发现自己说服不了自己,无论她说了多少遍义愤填膺的大道理,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弄不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那么在乎他了,在乎到连她现在的情绪崩溃都吓了自己好大一跳。
她用力吸气,专心在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哭声却被突来的亲吻吞噬进他嘴里。
「不要……我脸上都是眼泪鼻涕……唔唔……」再度被堵住哽咽。
「不对……我不准你吻我……唔唔……」好不容易从唇与唇的密合中挤出说话的空间,又被堵回来。
「你丧失这个资格了……唔唔……」
他吻她,她咬他,到后来,变成是她衔咬住他的唇舌,不准他轻易离开,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被咬红的唇吮恬她的泪痕,逐步往上,停留在她眼眦外,几乎要将她沾湿的睫毛一根根吻干。
「不要浪费眼泪,因为我保证,等一下你会更需要用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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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思是,要哭也得等受到更大的刺激时再来哭比较实际吗?
车子开回唐虚怀住家时,梁宛歌的哭声只剩下怞噎,哭泣可以停止,可是哭过的惨状全在她脸上表露无遗,她的眼睛红冬冬的像兔子,鼻子则像拉雪橇的麋鹿,即使嘴角抿着佯装的骄傲,那副模样还是令唐虚怀相当心疼。
「下车了。」他替她松开安全带。
梁宛歌僵坐着不动,在做垂死挣扎。
唐虚怀下车绕到她车门旁,要将她抱出来,梁宛歌却是自己跳下车,说什么也不让他抱。
「走吧。」他也不坚持,领着她要进门,她伫立在原地,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转身逃跑,但她终究还是跟了上去,一小步一小步走着。
每踩一阶通往三楼的阶梯,都觉得心往下沉了一点。
她脑子里混乱地演绎着即将面临的场面,然而就算想得到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她也不知道届时该做什么反应……
觑着唐虚怀走近床畔,梁宛歌停下脚步。
「我到楼下去等你,你让她把衣服穿好再说。」她尽量不去看床上暴露在棉被外的一大片裸背,不去想象拥有这么漂亮线条的女人又会有张怎样美丽的面孔?
「不用这么麻烦。」唐虚怀掀开棉被,吵醒床上的人。「起来了!唐若谷!」
「嗯……」床上翻面,姣好的容颜面向两人,但没醒。
「唐若谷!」唐虚怀这次只差没拉起那一头碍事长发。
「哥……你回来了?」
那魅人的声音,是男人?!
梁宛歌先是错愕,然后再认真咀嚼所听见的每一个字——她……不,他叫唐虚怀「哥」?
「你不回自己家去睡,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我早上六点到家,才发现没带钥匙……别这么小气嘛,大不了让你亲几下嘴当代价嘛。」
梁宛歌瞄过去,眯起的眼似乎对于那句「大不了让你亲几下嘴当代价」很有意见,这听起来……很像唐虚怀老是用这招逼每个人就范。
「别再造口业了,先起来帮忙澄清误会。」唐虚怀拉起唐若谷,后者慵懒地想赖回床上,一头长发随着身体的动作漾起一黑亮的发浪。
「什么误会?」
惺忪的眸子终于发现屋子里站着第三个人,他扯起漂亮的唇,瞧清第三个人脸上复杂的情绪,眼里顿时添上了然,没再瘫回床铺。
唐若谷将一头长发握拢在光裸胸前,站起身,用薄被圈住腰肢,只比唐虚怀矮一些些的身高让梁宛歌瞬间缩小一号,他俯视着眼前女子,趣然道;「不会这么刚好以为我是哪号野女人,躺在你的大床上,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一气之下就收拾行李,赌气回娘家这类的误会吧?」
轻笑的嗓,一语道破唐虚怀所谓的「误会」情节,也看到梁宛歌脸上有被看透的窘态。
他直直走到梁宛歌面前,朝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唐若谷。」
「虚怀若谷?!」梁宛歌无法克制自己脸上对于这两兄弟的名字露出嫌恶表情。
「我喜欢你这种反应。」唐若谷笑道,会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对于他们兄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是男的。」
而且是个很美丽的男人。她在心里接话。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出另一种证明——」话还没说完,他就拉着梁宛歌往厕所走去。
「等等!等等!到厕所能证明什么呀?!」果然是唐虚怀的弟弟,行事风格同样令人无法招架。
「让你亲眼看看——」
「呀!」梁宛歌花了好大力量甩开唐若谷的手,他的手劲根本不可能属于女性所有!她跑到唐虚怀身后躲起来。
「我的身分证放在浴室的化妆包里,我要带你去看呀,不然你以为要看什么?」她以为他会拉开被单让她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吗?那他不是吃亏了?
唐若谷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对唐虚怀道:「这样有没有帮你澄清误会了?」
唐虚怀回给他一只竖直的大拇指,笑得同样灿烂的唐若谷拿着衣物进浴室,不一会儿浴室就传来冲水声。
「我弟很漂亮吧?」
「你的口气怎么很像是引以为傲?」她想起来了,他曾提过,他会走上整型医师之路,就是因为他拥有一个以后可能需要变性的美丽弟弟……原来就是唐若谷。
「当然骄傲,谁能像我一样有个美人弟弟?」
「他是……第三性公关?」唐若谷的长相让她直觉联想到这个职业。
「当然不是。不过你不用对他感到好奇,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唐虚怀不想把话题绕在弟弟身上打转,吃味地要她死心。
「我又不是因为对他有意思……问问都不行吗?」
「问问当然行,但是只能到此为止,我不想替你满足对另一个男人的好奇心,即使他是我亲弟弟。」她应该把精神都放在他身上,对别人要视若无睹。
好,听起来是算帐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解释清楚?你明明知道你弟弟睡在你的床上,也知道我误会的人就是他,为什么不明说?你看到我在车上大哭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笑我蠢、笑我呆、笑我像个歇斯底里的白痴女人?」
「我解释你会听进去吗?」
「如果你解释得很合理,我当然会!」她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
「喔——」他受教地点头,模拟如果第一时间就澄清误会的情况。「三楼床上睡的是我弟,你误会了。」他会这么说。
「你干脆说三楼床上睡的是更合理!」她也一定会这么回答。
「看看看,我认真解释,你还不是继续误会,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不如让你亲眼见过我弟,短短几句话不就解决得干干净净?」要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最麻烦的问题,这是他的座右铭。
「那你是不是该把我那些白白流掉的眼泪还给我?」她没好气地回道,一方面当然也是在气自己的……无理取闹。
「喏。」他亲手为她服务,倒了好大一杯水,让她补充水分。
用这种投机的方式噢?真贼。
梁宛歌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吁了口气。
「再来一杯?」
「灌水球也不是这种灌法。」她把杯子还给他。
「我怕-流失太多水分。」
「你那时还误导我,说什么先不要浪费眼泪,要哭等会儿还有得哭……」这当然会让她不断想偏,以为自己要面临的情景会更凄惨。
「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吗?你误会我让另一个女人爬上我的床,指控我劈腿,醋劲大发的对我发脾气,还煞有介事地收拾好行李要回家,囡囡跟我说,你还问她要跟你或是跟我……」他沉沉一笑,自己边说都边觉得太洒狗血。「这种老套的戏码连八点档都不屑演了,我们两个竟然还演得津津有味,仔细回想每一个反应,每一句对话,都变成很好笑。」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把眼泪用在取笑我们的愚蠢行为上-?」狂笑到飙泪就是了。
「聪明。」
「多谢夸奖。」她本来板着脸回他,但突然噗哧笑出来。
没错,这一切想起来是变成很好笑的情况,她本来还气嘟嘟的,满腹委屈埋怨他的恶形恶状,觉得自己像个可怜兮兮的弃妇,遇上了花言巧语的恶狼,结果情势大逆转,她居然吃醋吃到他的亲弟弟身上。
她哭,是因为以为他移情别恋,而自己掏出去的心,被狠狠弃下。
她笑,也是因为澄清心里陰霾,原来一切只是她太过急躁,没弄清楚状况就误会了他。
结果一哭一笑之间,让她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又哭又笑的,你是小孩子吗?」唐虚怀取笑她的翻脸如翻书,他敏锐地猜出她心情的转折,知道她这一笑,恩仇尽泯。
比起她在车里哭得那么惨,现在边笑边带些尴尬的模样,真的更加可爱。
她嗔睨着他,终于诚实面对了最真实的自己,她半指责半自嘲,半娇嗔也半坦白地回答他——
「还不全都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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