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嗯?”
“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来姑爷家呢?老爷不是说不准你和姑爷见面的吗?”小六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歪着头问。老爷说了,未出嫁之前,女于是不能够见未来夫君的,偏偏小姐今儿个乘老爷出门,执意要来钟家,她是拦也拦不住。
“不许多问。”难得的,叶心宛板着脸,没有端出温婉的闺秀笑容。
“可小姐……我不说了……”小六撇撇嘴,在叶心宛瞪视的眼神下,将劝戒的话全吞口了肚里。
叶心宛转回视线,注视着通往后堂的门。那神情在小六看来,简直是要将那扇厚重的朱漆木门瞪出个人形来。
那人形,恐怕是未来的姑爷吧?小六如是猜测。
可不是,自从那晚姑爷带着一位不知打哪儿来的神秘姑娘出现在叶府,出现在小姐面前后,小姐的心都跟着姑爷来钟家啦!
她看得出来,自那以后,小姐每晚都要痴痴望着闺房外好一会,才带着失望的情绪熄了烛火人睡,有时,甚至会翻来覆去至天亮才得以人眠。这样的症状,不是心中有了人,是什么!
小姐在未出嫁前见了姑爷,是一件好事,但,坏在姑爷怎么会去见小姐还带上了另一个身份未明的姑娘呢!这叫小姐如何自处?
想来,小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匆匆赶来的。
小六冥思的同时,叶心宛心中亦是思绪万千。
她心里头很明白,今大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不端庄!如果让爹爹看见,只怕要将她关在房中思过几天。可,她是忍不住了。
原来以为自己可以与没有感情的丈夫过一辈子;以为即使没见过面,在成亲之后也是能将点点滴滴的、细水长流般的感情根植彼此的心中;以为,以为在见过她后,钟公子会对她存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因为他当初并没有提出反对,同意了两人的婚事。而,她错了!
错了!
他非但没有将她看在眼里,甚至在离婚期只有短短几日的时候要退婚!如果是那样,何必当初答应了婚事?!尽管钟家没有来提这件事,却已在叶府地下人口中传了开,那,要她以后怎么做人!还没进门,就被未来丈夫休了的女子!众人一定会这么看她!
她,其实并不奢望他在见面的一瞬间就将她的身影纳人心底。其实她的愿望很是卑微,只求他在成亲后能专心地、温柔地对待。怎么,她连那样的要求也不被接纳吗?
思绪被脑中浮现的影像打断——连去见未来妻子的时候都带着别的姑娘,她还在期待他什么啊!那个女子,看来娴静淡淡,秀雅绝轮,实属非凡!那就是他的答案了吗?
那晚,他要告诉她的,便是现今的结果吗?
“小姐!”小六推了推身边出神的叶心宛。
“……”她犹未回神。
“小姐!”小六叫,眼睛却直盯着朝她们而来的钟莫予,“姑爷……”她扯出忆硬的笑容,难看至极。
“不必如此称呼。”钟莫予打断小六假意的叫法,然后朝她身前座上的女子望了眼,“叶小姐?”原来是她!
“啊……啊!”叶心宛抬头,接着是尴尬,“钟?一…钟公子……”她起身,微微福了福身。
“叶小姐,今日到访,不知有何事?”钟莫予不得不怀疑她此行的目的。也许,是爹答应了他的请求,做主取消了他与她的婚事?
“我……”咬着唇,她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嗯?”钟莫予没摆出笑脸,微愠道。
“我是……”原本,在来钟府之前,要问他的话已在心底不知徘徊几回,见了面,反倒吐不出一个字。他,为何要如此的淡漠?原本,她是不想那么做的。
“如果叶小姐没什么事,请恕我有事须离开。”实在无法等她支支吾吾,半天后才能吐出半个字,他的时间有限,想做的事也许此时不完成,就真的没时间去完成了。他来见她,无非也是完成必须由他来完成的事罢了。
而,若他猜得没错,她此番前来,是风闻了他的事,要来寻证的吧?
“啊?”叶心宛呆了呆,他这是何意思?
钟莫予真的站了起来,朝她们一拱手,正待转身一-
“钟公子!”叶心宛倏地站起,急叫住他,“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问。”
“钟公子,是否……是否已有意中人?”她坚定地看着他,不着方才他印象中的样子。
钟莫予愣住,她这话,又是何意?他朝她投以疑问。
“公子不要问我为何那么问,你能否将实情告之?”
她的眼神中带着企求。
“意中人?”钟莫予垂头,重复着这个词。
“是的。”
“是!”
“那么,婚事……”问这话,是她仍有着期待,期待奇迹的发生!很可笑吧,原本是好好的婚事,现在到了只有发生了不可预计的奇迹,才有希望成为事实的地步!
“我会上叶家!”那表示,他与她今生无缘!
须臾,钟莫予回她以坚定的话,而后,转身离开,利落而不带留恋。
站于原地的叶心宛一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痴痴地,望着……
“小姐?刘、六探过头,细察她的容颜。小姐现在的样子,好忧伤,好优伤,是姑爷——他不是姑爷,连未来姑爷也称不上!小六气愤地想,是那个人将她小姐伤了吧?他怎么能那么说呢!即使答案是有,也该找一种不会伤害别人的说法呀。他难道没看出来,小姐已将心托付于他了吗?!他怎么可以……
“我们走。”她已经要到了答案,那答案够她作出任何决定了。
“小姐……”小六虽然不放心,但仍是随叶心宛出了钟府。
“爹!”
“莫予!”钟重远惊讶地看到沉稳的儿子出现在书房,而且似乎带着一种新生的,前所未有的气息。平素温文的脸上是坚决得仿佛如磐石的神色。怎么了,他这是?才一夜没见,他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是莫予吗?
“爹,我有事找你商量。”他带着种果决的语气。
“什么事?”莫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想……”
“什么!”
钟府。
她不该回来的,也没想过要回来。
然而,心随念转,在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身子已经出现在钟莫予的房内了。目光及处,是简单的陈设: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柜子,还有——她的脸不由得红了红,脑海中出现了令人羞得抬不起头的画面。
闭眼,静敛心神,她急急退出房,往外走,却是被吓住。
沿着回廊,她经过了厢房,后院,凉亭……
但,这是钟府吗?
到处的红绸,到处的双喜字,还有到处的忙碌的人……
她不过走了一日,钟府就发生了事情?
而,那双喜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想着,对面来了喜气洋洋的三言。
一见到她,三言几乎是立即扯开嗓子喊:“少爷——”然后,迎了上来,“表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而且来得突然,来得奇怪,“少爷这两天都在找你,你去哪里了?”说找,也是不正确,实际是少爷总是一个人发呆、沉思、胡思乱想,总是比以前更加的少话,大家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他知道,他是少爷的书童,知道少爷是在想表小姐。
三言打量着眼前人,觉得这几日不见,表小姐比前两天显得温和了许多,也有人气了起来。看到他,居然会稍稍展露笑颜,而不是像刚来钟府一样,即使面对面走过,也可以当别的人不存在。
“你……”她从来很难得会记得别人的名,只好直截了当,“这些……”她挥手处,一片火红。
“啊,表小姐还不知道吧,府里这两天就要办喜事了。”三言不觉垂下头,似乎不好意思。
“喜事?”夕炎冬惊了惊,难道钟重远即使知道了钟莫予将与他一般不久人世,却仍固执地要替他成亲?
“表小姐,你是来喝喜酒的吧?”三言抬头时,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有着点点腼腆与羞涩。
夕炎冬摇头,越过三言,黯然地朝前走。
成亲?
他居然仍是要成亲!
如果是这样,那她还回来做什么?!
昨夜,回到师傅那里,师傅看出了她的变化,却没有多说,只是告诉她,她的任务,由秋去执行,无须她插手。是啊,她现下已无足够的心来取钟重远的命了。只是,师傅离开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也想不透:你可以“走”了……说“走”字时的师傅,神情稍微波动了一下,却在瞬间归于平静,然后,飘然而去。走?
什么是她可以“走”了?
“呀!”
正走着的她,撞到一物,她抬头——“钟……”她露出真切的笑。
也许,她心中是舍不下,才会不听从理智的忠告,现身钟府的吧。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回来。回来,面对的也许是他的死亡;也许是他的喜宴……而,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你回来了?!”钟莫予激动不已地握住夕炎冬略微有些暖的手,失而复得般的笑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始终挂在唇角,不曾离开。
夕炎冬微微笑,点了点头,一双光彩流动的眸也不眨地瞧着眼前的男子,感到心中的淡淡失落被填满了。
钟莫予伸手将她揽人怀,释然吐出心中久压的不安气息:“你回来了!”说不清是怎样让他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种感觉与初听到自己只有五日的寿命时,有极致的效果,但,却是满心欢喜的。
夕炎冬静静依偎在他温暖的胸怀,闭上眸子感受这不同寻常的味道,心境一下子波动了起来。
往常,她看待任何事物都以一种心态来对待,那就是无物,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怎生样貌的人在她眼里,也是一般相。可是,现在看钟莫予——她自他怀中抬首,瞧见的是他柔和的下巴以及写满深情的双眸。
“怎么了?”对上她的眼,钟莫予爱怜地问。她的眼中有着不解,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了。
夕炎冬摇头,重新偎进他的怀,心头有暖暖的液体流淌而过。
如果能这个样子与他度过最后仅剩的时刻,那么即使失去了他,她也有美好的回忆来让以后没有他的漫漫日子有了依托。
或者,她会追随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然后,等着他再转世?
不管怎样的选择,她都不会忘记他的,穷她一生也不忘——尽管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能活多久。“唉……”她满足地叹息,现在想将来的事,似乎是太浪费了些,此刻她只想好好地在他怀中栖息。况且他离世的日子还有些时候,何必去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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