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吗?」她质问的口气仍是那般温和,可那双总是清如秋水的眼,此刻却氤氲着一层迷雾。而迷雾里,淡淡地透出一点红,酸楚苦涩的红。
那是一种控诉,无声的、静默的控诉,紧紧揪住了他的心。
他黯然。「……对不起。」
她倔强地咬唇。
他叹息,「紫姑娘……」
「你知道那碗汤药足足费了我两个时辰才熬好的吗?」她瞪视他,轻柔的嗓音里不无哀怨。「煎药时还得不时搅拌,一刻也不得闲。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
「对不起。」他再度道歉。
「不要像个孩子一样蛮不讲理。」她吸了吸鼻子,满腔气苦在这一刻全数爆发。「你以为我真那么坏心吗?明知道你担心公主,还硬要把你困在这里。你以为我是故意让你不好过,故意整你吗?」
「我不是这意思--」
「那就别这么对我!」她拉高声调,「别在我面前耍你的少爷脾气!」
他怔望着她。
看见他不知所措的眼神,紫蝶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蓦地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淡淡染红。
「对、对不起。」她尴尬地道歉,「我好像太激动了。」
他摇头,嘴角微微一扯。「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脾气也不小。」
「我--」她的脸更红了。「我平常……不是这样的。」
她的个性本质上是温和的,脾气也不错,好友水月甚至还嫌她太过善良。可不知怎地,他似乎总有办法引出她最坏的一面。
他,明明是自己最想温柔以待的人啊!为什么反而对他那么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呼小叫。」她懊恼地道歉,「我只是……我太激动了。」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他温声道,「是我太过无理取闹。」
她摇头,「我应该冷静一点的。」
「而我不该那么任性。」他说,湛眸点亮某种奇特笑意。「就像-所说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唉,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语无轮次。
「别说了。」他探出手指,轻压她柔软的唇。看了她好一会儿后,他忽地迸出一阵朗笑。
她愕然。「你笑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好像总是在对彼此道歉。」
「嗄?」
「-不觉得很好玩吗?」他笑望她。
她愕然,半晌,忍不住也笑了。
「简直像一对爱闹别扭的。」花信摇头感叹。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他如此比喻,紫蝶心跳怦然。
花信却没察觉她的异样,拉过她的手察看,「还在流血呢。」他心疼道,低下头,俊唇吮住她受伤的拇指。
她一震,心头小鹿乱撞,冲击更剧烈了。
她怞回手,退后一大步。「你、你别这样!」
「怎么?」
她别过眸,不敢看他。「我、我自己可以处理。」
「怎么?」他扬眉,逗问她,「不会是害臊了吧?」
「你……别笑我!」她不依地跺了跺脚。
可他就爱逗她,就爱看她芙颊生晕的女儿娇态。他笑望她,眼底隐隐流过连自己也没察觉的疼宠。
「我……我再去熬药。」她匆忙转身。
「等等。」他喊住她。「记得无包扎手上的伤口。」
「……知道了。」她应,语气恍若有些不耐,可那的唇角却悄悄一牵,嫣然绽开一朵甜笑。
从那天之后,花信不再乱发脾气,顺从地与紫蝶合作。
待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也配合她的安排,让手脚做些简单的动作,以期能早日恢复行动能力。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不忧心云霓的安危,只是他不再将焦躁的情绪无端发泄在紫蝶身上,努力在她面前隐藏起郁闷的心绪。
他的体贴,紫蝶自然感受到了,也明白他真正的心情,于是每每在他不经意流露出郁闷之色时,总会温柔地说起故事。
「……后来呢?沙尘暴吹乱了沙丘,你们怎么办?」
这天,她接着讲述替他接骨那天没说完的故事--
漫天风沙,狂暴地席卷沙漠,每个人的眼耳口鼻皆被细沙所遮掩,耳边呼啸而过的是凌厉的风声。
好不容易捱到风暴过后,周遭的地貌全变了,就连在沙漠里行走多年的地陪也辨不清方向。
「天色渐渐暗了,周遭也愈来愈冷,入夜后的沙漠与白天天候差异很大,身子骨弱一些的人,很容易冻出病来。偏偏我们没想到要过夜,随身装备不足,要是再找不到回城的路,恐怕大事不妙。」说到这儿,紫蝶忆起当时的仓皇无措,脸色仍不禁微微发白。
连花信这个听故事的人也跟着着急起来。「那地陪太大意了!他从小在那儿生长,难道就看不出沙尘暴的征兆吗?居然还带你们上路!」
「大自然变化多端,非人力所能掌控。」紫蝶温声道,「我们再怎么自恃聪明,终究斗不过老天爷。」
「那你们后来究竟是怎么找到路的?」花信追问。
「想知道吗?」紫蝶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屋内一角,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然后朝他伸出藕臂。「走到这儿来,我就告诉你。」
「什么?」花信一愣。
「我知道现在要勉强你的腿走这么一大段路,会非常痛苦,不过你试着走走看好吗?」她柔声劝诱他。
她竟用这种方式鼓励他行走?他瞪她,不敢相信。
「过来这里。」她温柔地呼唤,「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你一定能做到的。」
他莞尔。
「-不必用这种方式鼓励我,我不是-想象中那么软弱的男人。这么点路,对我而言不算什么的。」他豪气地说。
「真的不算什么吗?」她挑眉,嫣然一笑。
呵!她瞧不起他吗?他不服气地睨她一眼。
「不然-看着好了。」说着,他扶着床柱站起身,自信地迈开步履。
第一步,他轻松;第二步,他从容;第三、第四步,他还能支撑;到了第五步,腿部肌肉开始紧绷起来。
疼痛直窜筋骨,才刚接续好的骨头,在他体内发出严正抗议,阵阵怞疼。
他踉跄起来,前额冒出豆大的汗珠。
「再几步就到了。」她不忍地望着他。
「没问题。」他强作潇洒地摆摆手,一手扶着腿,逼自己继续前进。
汗水很快地从额头蔓延到全身,体肤发热,右腿窜过阵阵麻痛感。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她朝他伸出双手。
是的,他一定可以做到的。与她相距只有咫尺之遥,他怎么可能到不了呢?
他咬紧牙。
「过来这里,我等着你呢。」
是啊,她正等着他。如此柔婉的呼唤,如此信任的眼神,就算是千山万水,他也非抓到她的手不可。
他陡地低吼一声,凝聚全身意志力,直奔向她。
高大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冲入她怀里,女性柔弱的臂膀坚定地撑持住他。
「你做到了。」她抬头仰望他。
「我、我做到了。」他喘着气,俯首回迎她的目光。
她盈盈一笑,他也不自觉地扯动嘴角。
「很痛吗?」她笑问。
「不痛。」他摇头。
「逞强。」她睨他,眼角眉梢净是无言的妩媚。
他脸一热。不知怎地,在她这样的眸光注视下,他忽地有些呼吸不顺。
「真的不痛。不信-瞧,我还能继续走呢。」他转身,试图转移注意力,可走没两步,身子便摇晃起来。
「小心!」她连忙上前揽住他。
为了稳住身子,他只得顺势抱住她。
「何必这么逞强?!」她轻斥,「我是大夫,难道还不清楚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吗?」
「我可以……做得更好。」他靠在她身上喘息,不服输的口气像个孩子。
她微微笑了。
「是-太紧张了。」他抱怨。
「是是是,是我太紧张。」她顺着他的话道。
「-的口气听起来不是很真心-不相信我吧?」他不高兴地问。
「我当然相信你。」她偷笑,「我扶你吧。你好重呢,我快撑不住你了。」
他却不肯动,双臂紧紧箝住她。
「怎么啦?」
「-……别动。」他哑声道,温热的气息离她好近好近,近得足以撩动她耳上细细的寒毛。
她心一紧,一股莫名的燥热自体内深处窜起。
「你……还好吧?」
「我很好。」他紧紧抱着她。
她好软啊!与他紧密相贴的女性躯体柔软得不可思议,还有股难以形容的馨香,缭绕他鼻间。
她的发,好柔好细,擦过他脸颊,激起一阵战栗。
他应该放开她的。男女授受不亲,他不该趁此大占便宜。可他放不开,这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女性娇躯,他实在放不开啊!
他喉间焦渴,干涩的唇瓣下意识顺着她的脸缘慢慢擦过。
她僵住身子,「你做什么?」
他置若罔闻,唇瓣一张,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她倒怞一口气。
这惊慌的怞气声不但没唤回他的神志,反倒令他更加深沉。他探出舌尖,温柔地恬吮她耳垂。
「你、你别这样。」她全身发烫,「放开我。」她挣扎起来,无意间擦过他下腹。
他声吟一声。「别动。」他按住她的头,「拜托。」
「可是……」
「一会儿就好了。」他靠在她肩头喘气,沙哑的嗓音压抑而痛楚。「就一会儿,让我抱着。」
她没说话,却也不再挣扎,软软地偎着他胸怀。良久,他们只是这样拥抱着彼此,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倾听彼此的心跳。
他的心跳,好快好快啊!不比她的慢。
紫蝶轻叹,这样偎着他胸怀、倾听他的心跳,教她止不住地晕眩,像醉了一般,全身娇软无力。
为什么他要这么抱着她?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她……
「花信,我找到她了!」
激动的呼喊自门外传人,打破了这一刻笼罩在房内的迷咒。两人同时一震。
「是火影?」花信神情迷恫,好一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然后,他脸色一亮。「是火影!」他推开紫蝶,狂喜大喊,「他找到云霓了,他终于找到她了!」
语毕,他扶着腿,一拐一拐地步出房外。
他走得……好快!一点也不见挣扎迟疑,显见内心强烈的兴奋完全压过了生理上的痛楚。
他真的很高兴。
紫蝶望着他背影,忽觉全身发凉。
没想到仅仅只是失去一个人的体温,世界便会在转瞬间从温暖转成寒凉。
只是失去一个拥抱啊……
她茫然地想,缓缓曲拢双臂拥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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