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你这笨蛋!你到底晓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瞪视他,眼眶慢慢地、教他心慌意乱地泛红。
然后,她做了另一个更令他惊慌的举动——展臂拥住他。
「你在做什么?」
她没立刻回答,紧紧抱着他,他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体温,以及属于女孩的、好闻的馨香。
嗅着那馨香,他不禁一阵晕眩。
「阿嬷……去世了。」暗哑的嗓音,沈沈如丧钟,在他耳边敲响。
他愣住,脑海一片空白,捉不住她话中涵义。
「阿嬷前两天在医院……过世了。」
阿嬷……死了?
那个每次把他从警局接回家,都会下一碗面给他吃的阿嬷……死了?
他木然站在原地,目光无神,天地在这一刻都安静,烈日当空下,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彷佛自己被遗弃在世界尽头。
父亲憎恨他,母亲不要他,唯一最疼他的外婆也走了。
他亲手为阿嬷做的木雕,来不及送出去了……
「阿嬷在医院,一直喊你的名字,她很遗憾不能见你最后一面,她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想见你一面,可惜还是撑不住——」
两天。如果他能早两天出来,如果他一开始不要被关进这里,他就能见到阿嬷最后一面了。
该怪谁呢?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错吗?
她稍稍推开他,他体肤瞬间冰凉。
她眨眨眼,似是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倏地,她轻怞口气。「阿杰,你哭了?」
她说什么?谁哭了?他吗?别开玩笑了,他从不哭的,已经不知道几百年没掉过眼泪了,他怎么可能哭?
「阿杰!」她再度拥抱他,将他微湿的脸庞压在自己柔软的胸前。「你别这样啊,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姊姊会陪着你的,你别难过,还有我啊……」
她的怀抱好柔软,他几乎想赖着永远不走,但她在说什么?她说的话丝毫不合逻辑。
他挣脱她,抬起头来。
「我没有姊姊,也没有家人,我唯一的亲人已经走了,我在这世上……就是一个人了。」
「谁说的?你还有我啊!」她反驳。
「你不是……」
「我就是你姊姊!」她尖声打断他,明眸盈着泪光。「你还记得那次你过生日时,我帮你留着的那个愿望吗?那个愿望就是我!我替你许了愿了,这辈子你永远会有我这个姊姊关心你!」
这就是她替他收藏着的愿望?他怔然。
「我告诉你,我这人说到做到,你别想搞砸我替你许下的愿望!」
她话,说得好硬,可搂住他的娇躯,却是那么柔软。
好温暖。他敛下眸,紧绷的身子缓缓地、缓缓地放松。
一分钟就好,就这一分钟,让他放纵自己,贴在她的胸前,汲取一点母性的温暖。
或许,他的确需要一个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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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说是她希望有个弟弟。
随着岁月的流沙,一粒一粒消失在指缝间,童羽裳慢慢地领悟,其实是她,很希望能拥有某种可以永远抓住的东西。
某种永远不变的关系,某种可以死赖着、毋须担心自己索求太多的感情。
除了亲情,她想不到这世上能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海枯石烂毕竟只是神话。
欧阳或许需要一个姊姊来关心,但她,更希望有个与自己很亲很亲的弟弟,他,会在她寂寞的时候陪伴自己。
尤其在她二十二岁那一年。
那年,她父亲因心脏病发而去世,而上大学后交往的初恋男友又在毕业前提出分手。
先是失去最亲的亲人,后又失去挚爱的。
那段时日,她以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在寂寞当中断了气。
那段时日,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连毕业典礼那天,也是一个人躲在家里,独自面对一室寂静。
她坐在窗边,怔怔地看日出,看天空的颜色一分一分地产生变化,看云朵流浪,心也随流云漂泊。
她以为,她将那样从日出呆坐到日落,索然品尝寂寞的滋味。
但他,在她猝不及防时,忽地闯进屋里。
「为什么没去参加毕业典礼?」一进门,他就气急败坏地质问她。
她愣愣看着他。他穿着高中制服,背着扁扁的书包,汗水将他墨黑的发打成一个个狂野的结。
她愕然。「阿杰!你怎么来了?」
剑眉不悦地皱拢。「不是告诉你,我已经改名了吗?我现在叫欧阳太闲。」
对啊,他改名了。
童羽裳怔然张唇,想起前阵子他刻意到户政机关,编了个天花乱坠的理由,说服对方答应自己改名。
改就罢了,还取了个搞怪的新名字——太闲,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教她怎么喊得出来呢?
「你叫我欧阳好了,我同学都这么叫。」彷佛看出她的犹豫,他主动提议。
「欧阳。」她顺从地唤了一声。「你怎么会来?大学联考不是快到了吗?你没留在学校念书?」
「我到大学去找你,你同学说没见到你,我打电话来,你也不接,所以我就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怔怔地问。
他横她一眼,彷佛怪她怎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她茫然,几秒后,才赫然领悟。「你特地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结果主角反而没到。」他撇撇嘴,懊恼地将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早知道我就不去学校找你了,你那些同学真的很麻烦。」
「他们怎么了?」
他没答腔,迳自打开冰箱,翻出一罐冰可乐,拉开拉环,咕噜咕噜猛喝,直到胸口那股焦躁的火焰熄灭了,他才放下可乐,衣袖率性地往嘴边一抹。
「他们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的。」
缠着他问东问西?童羽裳一怔,片刻,微微牵唇。「你是不是找女同学问我的下落?」
「是又怎样?」
「呵。」她轻声一笑。他还不懂吗?这么俊秀不凡的一个美少年忽然在校园里出现,怎可能不惹得那些大姊姊芳心大动?
「笑什么?」他压扁可乐罐,随手往垃圾桶一抛,精准命中。
「没什么。」她摇摇头,才刚浮起的笑意一下就灭顶了。
他蹙眉,敏感地察觉她心情低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哪有发生什么事?」她装傻。「没有啊。」
「那你怎么连毕业典礼都不去?」
「我不想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她故意轻描淡写。
他却没上当,深炯的眸子定定地,锁住她。「你心情不好。」半晌,他开门见山地下了结论,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
「我要知道怎么回事。」很冷静,却也很霸道的语气。
她无奈地叹息,扬起下颔。才不过几年,他身材已冲高到她不得不抬起头才能与他平视。
「……我跟男朋友分手了。」
欧阳怔了怔,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
上个月?已经过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当时忙着准备联考,我不想拿这种事烦你。」
欧阳一时惘然。
虽然他个人很讨厌那个没跟他打声招呼便拐走她的小偷,但他知道,她对那家伙用情甚深。
胸口怒焰陡起。「为什么要分手?是不是他劈腿?有第三者?可恶!他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压抑的低吼从齿间迸落,眼眸射出的光芒锐气而凌厉。
童羽裳骇然。「你别激动,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不好。」
「什么?」他狠狠拧眉,不信她竟为那负心汉说话。
「是我让他透不过气。」她涩涩地解释,苦笑。「我太黏他了,他说没几个男生受得了女生这样。」
「他嫌你黏他?」这什么见鬼的理由?
见他依然忿忿,她试着拉他手臂,两人一起在沙发坐下。
「从去年底开始,他就忙着准备考研究所,学校的报告跟考试也要顾,他很忙,偏偏我总是在他身边跟前跟后,打扰他念书……也难怪他会受不了我。」她自嘲。
他咬牙,看着她唇畔那一痕苦涩慢慢地由淡转浓,心窝跟着一阵阵揪紧。
「童老师过世后,你很寂寞,对吗?」他哑声问。
她骇然扬眸。
「为什么不找我?」他紧盯她,沙哑的语气掩不住责怪。「你想找人陪,可以找我啊!」
「可是你要准备联考……」
「联考又怎样?」他浑不在意。「我可以一边读书,一边陪你。」
「不行,那样会妨碍你……」
「你这样一声不吭,什么事都瞒着我,才叫妨碍我!」他恼怒地低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欧阳……」她鼻尖一酸。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原来她的喜怒哀乐,还有人如此在乎。
「你这笨蛋。」他握住她颤抖的肩膀,斥责她。「女生不是最会撒娇吗?为什么你这么痛苦,却不找我分担?」
「我——」她惘然望着他,剔透的眼泪,无助地陷溺在眼窝里。
「你可以跟我说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弟弟吗?既然这样,你就应该来找我。」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他轻轻推开她,又气恼又无奈,后脊仰倒,深埋入沙发椅背里。「你根本把我当外人。」
她朦胧地凝视他英挺的侧面。「你生气了吗?」
「没有。」闷闷的嗓音。
他生气了。她苦涩地牵唇,轻拍他肩膀,清柔的声嗓轻轻拨弄他心弦。
「别这样嘛,我不是把你当外人,我只是怕影响你考试,联考很重要的。」
「研究所考试就不重要吗?」他冷冷撇嘴。「你宁愿惹恼那家伙,都不愿来找我?」
「因为我……怕你生气啊。」
「那你就不伯他生气?」
她默然。
他懊恼地转过头。「干么不说话……」初生的言语,活不过转瞬,便黯然死去。
他怔望着她,望着那一颗颗,成串跌下的泪珠。
她哭了?他顿时着慌。是他惹她哭的吗?
他瞪着她弥漫着水烟的眼,瞪着那初雪似白透的颊,以及那彷佛禁不住秋风吹打,颤然欲落的唇——
他惹哭她了,除了她父亲病逝那时候,他不曾见她流过眼泪,但现在,他把她气哭了。
是生气吗?她对他生气吗?她会不会从此不理他了?
「童童!」他慌然喊,捧住她的脸,眼看那泪水如决堤,似乎没有干涸的一天,一颗心也在那样的泪海里直往下沈。
「你知道吗?欧阳,其实我也很想跟人撒娇的。」在浪里浮沈时,他听见她哽咽地说:「从小,我就一直很想跟我爸撒娇,可是……从来没有机会。」
她停顿,举袖拭去眼泪。「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我很怕一个人,真的很怕。」
他心一扯。
她靠在他肩头,嘤嘤啜泣。「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欧阳,我现在除了你,没有别人了,我不希望你也对我生气。」
真诚的坦白拧痛了他的心。
「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找我。」他低语,好似被程式封住情感的机器人,小心翼翼地保持平静的声调。「任何时候都可以。」
任何时候?她不敢相信。「可你不会觉得烦吗?」
「我不会。」他很坚定。「你不用担心会打扰我,反正我时间多到用不完。」
他在说笑吗?怎么可能有人时间多到用不完?
她抬头,酸浪,再次在她眼里泛滥成灾。「所以你才改名叫『太闲』吗?」
「被你猜中了。」他微一扯唇,笑意很浅,韵味却深。
她好喜欢他那样笑。
浅浅的、彷佛只打起溪面一圈涟漪,却又深深的、宛若包容了整个广邃的海洋——那样的笑,她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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